噼里啪啦……一段火红的鞭炮点燃,清脆的爆竹声响彻在整个落花胡同,街坊邻居早已闻声将喜塔腊府层层围住,孩童们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嬉笑玩耍,好生热闹!不远处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而来,锣鼓喧天,有居住在二楼的房客,探出头来观望,只觉得红色长龙似得一片,直晃人的眼睛。队伍之首,有一俊朗少年骑于白马之上,暗红色绣五爪金丝蟒袍吉服外系着大红花绸,一派皇家贵族之气,少年面色从容淡定,一双眸子漆黑有神,薄唇微微抿着,看不出一丝喜怒。围观的人纷纷指点,这就是当今皇帝的十五阿哥,我们的十五爷!
茗萱一身凤冠霞佩,面若桃花,已由下人们收拾妥当,美是极美的,只是那双眼睛空洞无神,透不出一丝新婚的喜气来。听着外面马蹄声停止,锣鼓声震天,郭洛罗知吉时已到,为茗萱盖上红色盖头,叹了口气道:“走吧!”
茗萱由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只觉得头上的金色凤冠,耳间的珠翠玉环,层层紧裹的锦衣喜服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花轿从落花胡同向皇城行驶,街道两边围满围观的百姓,无不羡慕花轿内少女的福泽,出身寻常,却可以嫁给皇子为妻,一生的荣耀富贵。然而轿内之人却并不这样想,她听着轿外的喧哗,脑海陷入无尽的回忆之中,她想起大雪纷飞的街道,他自人群中拍马而来,疾驰而过,一记长鞭将害死人的衙役劈倒在地,引来众人一阵喝彩;她想起漆黑的白桦树林,她由他牵引着奔跑,躲避玉娴的污蔑陷害,内心踏实而感激;她想起美丽的木兰围场,他牵着她的手从中走过,碧绿的草滩细风吹过,好似一阵绿浪翻涌,他带有坚硬老茧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随风而走……?还有他的紧紧相拥……他的不辞而别……所有这些美丽的痛苦的记忆都已在她的内心生根发芽,长进她的骨肉,融进她的血液,叫她一刻也不能够忘记……????如今,她要将这些深藏心底的记忆埋葬,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那些高烧不退的日夜以后,那个和尔敬额坚定决绝的说“茗萱,为了族人,为了喜塔腊氏,你没有退路”的那刻起,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咚咚……”有外力在踢打她的花轿,紧接着一双黑色皂靴伸了进来,这是新郎给新娘的下马威。她从记忆的漩涡中醒来,听喜娘笑盈盈的道:“福晋,咱们到了!”
茗萱被送到延喜宫后院的正殿,后院有正殿五间,东西配院各三间,原是永琰和凌霄居住的地方,凌霄嫁出宫后,这里便由永琰一人居住。今日的延喜宫格外喜庆,大红的灯笼,出出进进的人流,窗纸上贴的裁剪得当的鸳鸯剪纸,金色烛台里攀着金龙的红烛,还有喜娘嘴里成句的吉祥话……
“请新郎用秤杆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永琰接过秤杆,挑起茗萱的盖头,一张绝世容颜就呈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心不禁为之一荡,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请新郎新娘交杯对饮……”喜娘呈上一对御赐金盏,注满清酒,交给一对新人,两人挽过胳膊,一饮而尽。
喜娘又呈上子孙饽饽,“请新郎新娘品尝子孙饽饽,早日儿孙满堂……”两人各拿了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喜娘放了一只洁净手帕在床塌中央,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请阿哥福晋早些歇息。”永琰一挥手,众人剑身告退,齐声道:“祝十五阿哥、十五福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门“吱啦”一声由外关闭,喧嚣的室内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人的心跳。突然的沉寂,孤单的男女,红烛跳动的火焰……烛台上的蜡烛噼啪一声爆开烛花,茗萱从容起身,拔下发间的金簪挑了挑。
她动作轻盈,腰身不赢一握,永琰顺着她的动作看去,待她重新坐回他身边时,永琰蹙了蹙眉道:“你仿佛瘦了许多。”
茗萱垂下眼睑,两扇如翼的睫毛投映在她雪白的面颊上,烛光下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永琰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细长的手指去解她的衣扣,他有些冰凉的手指刚触碰到她的衣领,她就警惕的挺直脊柱,迅速将方才那只金簪抵在喉间,目光清冷绝情,仿佛做好了一死的准备。
永琰一惊,未曾想她会如此,然而他骄傲的自尊心却受到了挫伤,他一甩衣袖,背向她道:“怎么,你不情愿嫁给我吗?”
不情愿?她能说一个“不”字吗?
永琰突然想起那日醉醺醺的八阿哥,来到他的书房,说起梅林遇到茗萱和福康安一事,那日的情景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在他的内心掀起一阵波澜。难道茗萱与福康安余情未了,她还在想着他?福康安……为什么偏偏又是他,那个让永琰自懂事起便一直又嫉又恨的人!想到这里,永琰内心升腾起一股难以泯灭的火焰,他疾步走到茗萱面前,毫不怜惜的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的道:“不管你情不情愿,在这个房间里,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可以一死了之,就不怕喜塔腊氏遭遇灭顶之灾吗?”
她睫毛一颤,里面闪烁起晶莹的泪花,他一语说到了她的痛处,她紧紧握拳,又缓缓松开,她咽了咽口水,动作僵硬的去解衣襟上的绣扣。
“不必了……”永琰一甩衣襟,大步流星的向门口走去,“我不想要一具没有感情的躯体!”他摔门而出,不知去向何处。
空荡荡的洞房内,空留她一个人独守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