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霜雾,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茗萱趴在老佛爷床塌前守夜,黎明时分,被帐外嘈杂而有序的脚步声吵醒,她抬眼看了一眼老佛爷,老人家也因为外面的响动轻微苏醒,慵懒的朝里面翻了个身。
茗萱裹了件外衣朝帐外走去,一掀帐帘,一片雾气朦胧中,身着盔甲身姿威武的八旗将士手握佩剑,整齐的站列数排,高大的首领侍卫站在人前部署训话,迷蒙的白雾笼罩在他们身周,清冷森然,仿佛透着一种不详之感。因为距离很远,茗萱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依稀可见,面对她的那个首领侍卫表情严肃而急切,仿佛正在部署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好好的围场秋弥,怎么会有这样严肃紧迫的阵势,今早发生了什么?茗萱心里隐隐不安。
一个小太监从她眼前匆匆而过,险些被自己慌乱的脚步绊倒,茗萱急忙扶住他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这般慌慌张张的,不怕扰了老佛爷的清梦?”
那小太监抬眼看茗萱一身高等宫女装扮,又从老佛爷帐内出来,以为是老佛爷派来打听问话,不敢得罪。虽然心里急着去皇帝跟前报信,但脚下却不得不停下匆匆步伐,告了一声罪便一五一十的恭敬答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早福大人和十一阿哥去十里外的野坡子探路,谁知林间忽然冒出两只黑熊,巧那黑熊偏偏围住了十一阿哥,众侍卫都靠前不得。福大人为了保护十一阿哥,以身犯险,把黑熊引到了自己身上。”
茗萱惊异的张圆了樱红小口,急切道:“你说得福大人可是福三爷?”
待那小太监点头称是,茗萱只觉得自己的心忽地跌进无底洞,又忽地提到嗓子眼,脸上因为心急和惊恐一片惨白,定了定神方道:“现在情形如何?”
“前方的人说十一阿哥已经被救下来了,福大人却被黑熊困住,由于黑熊与福大人距离太近,远处的弓箭手不敢放箭,近处的侍卫又被黑熊吓得靠前不得,皇上听说后心急如焚,已经调遣各旗精锐前去支援,不惜一切代价救回福大人。哎……也不知道福大人还能再撑多久。”
茗萱还有些恍惚失神,小太监就道了声:“小的还得去给万岁爷报信,先告辞了。”便匆忙的去了。
茗萱只觉得身子瘫软犹如一滩烂泥,踉跄几步扶着树干在一块岩石上勉强坐下。周围纷乱嘈杂的声音她仿佛全都听不到了,能听见的只有此时自己犹如杂乱鼓点的咚咚心跳。她时而对天祈祷,若老天开眼,请保佑他平安回归,用自己的什么交换她都情愿;时而因他以身犯险暗暗呕气,他冲出去的那一刹,就不曾考虑有多少人会为他的性命担忧,会慌乱无措,会心急如焚;时而又对自己曾经所做懊悔不已,她突然想起他的种种好,后悔之前怎么没对他多关心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多听他说几句话。
云姑发现茗萱坐在岩石上恍惚失神,一双如水眼眸似乎含着泪花,快步走近那个神色有些异常的小身影,诧异道:“萱儿,怎么了这是?”
茗萱见来人是云姑,云姑虽然平日待茗萱不薄,但毕竟是长辈,又是跟随老佛爷后宫跌荡沉浮多年的老人,很多情绪和心事她不愿被这个外表温和内心精明的姑姑知晓。她急忙收回眼底泛滥的泪花,遥遥头道:“云姑,我没事。”又怕云姑多心,眼神躲闪的补充道:“今日是我额娘的生辰,突然有点想她了。”也不知道云姑信没信她的话。
“我当是什么事呢,等回京了,选个日子让你额娘进宫来瞧你,听说你额娘心灵手巧,老佛爷和我也想见见呢!”云姑语气自然,仿佛若无其事,可是那层浅浅的笑意只停留在嘴边,并未飞上眉梢。
“谢云姑。”茗萱朝云姑福了福身,不知是心虚还是不安,她极快的瞟了一眼那张看似若无其事的笑脸,却无意间发现她眼底的揣夺和百般猜测。
不多时,福康安遇险的消息就在整座大营里传开了。最先是在八旗营帐内,几个经常跟随在福康安身边的将士主动请樱前去营救;接着是皇帝和大臣那里,皇帝与大臣商讨调遣八旗中骁勇的将士务必救回福康安;最后是后宫家眷中,有心急的主子派身边的奴才打探消息,也有漠不关心的主子继续睡自己的回笼觉。茗萱知道福康安遇险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切部署已经安排妥当,她能做得只有默默等待消息。
回到帐内的每一刻都无比煎熬难挨,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突然如爆竹炸开了花,一阵骚乱。有飞快的脚步从帐外一闪而过,尖声喊着:“福三爷回来了!”铜镜前为老佛爷梳理发丝的茗萱眸光一亮,心中仿佛荡开了千层重云,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晴朗。然而只一瞬,心又像被万千丝线紧紧缠绕着,有一种被禁锢的沉重感,她在老佛爷灰白发髻间别上一只如意玉簪,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她多想此刻就飞到他身边看他究竟伤得如何,可是她分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