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谢。”我点了点头,伸手把诊断结果拿起来,随手塞进了口袋,然后站起身果断朝门口走去。
可是就在握住了门把手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转头,望着他恳切的说:“钟教授,能不能拜托你别跟……”
“不行。”钟林冷淡的打断了我的话。
他重新坐回座位,面无表情的望着我:“我不仅要跟你哥说,只要你走出这扇门,我会立刻给司骁祁打电话,然后把你们兄妹俩一起撵出去。你家的这份钱,我不赚。”
我:“……”
我乖乖的走回座位,重新坐下。
“钟教授,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想治。”我垂头丧气,一脸沮丧的小声说道。
“叶倾宁,你是不是脑子不够用?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钟林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然后用手指着我:“没命还要钱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并不是单单为钱。”
是,钱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坎儿,可我不想治,也不单纯的是因为缺钱。
当年医生给我会诊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的骨肿瘤长得位置很不好,即使手术剥离,成功的几率也很小。
而所谓的成功,也仅仅是指保住我一条命而已,可伴随着这的,很可能我还要付出一条腿作为代价。
与其这样活着,我宁可一死,早死早安生吧。
我的内心,平静而黯然。
听了我的诉说,钟林却忽然抽了抽嘴角。
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斜睨着我嗤道:“叶倾宁,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解。
这人脑子才有问题吧?我好好跟他说话,他这一个劲儿的冷嘲热讽到底算怎么回事?
“你的手术我来做,保证你死不了,也不会锯你一条腿,这样满意吗?”他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我冷冷的说。
怎么可能?医生明明说……
我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怎么不可能?!
我这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我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是钟林啊!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敢对我打这样的保票,那么一定是他。
我傻傻的坐在座位上,目光呆滞,却控制不住的扬起了嘴角!
惊讶,狂喜,不敢置信,抽中彩票般云里雾里的感觉……让我全然忘记了要如何反应。
我不怕死,可又有谁真的想死呢?
钟林不易察觉的翻了个白眼,然后再次恢复了正常。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病例,一边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边对我说:“这段时间先恢复一下体能,你有点贫血,先治疗,然后再说手术的事。”
我忽然清醒过来,连忙开口:“能让我先回家一趟,然后再来吗?”
我小心翼翼的觑着他的表情,生怕不知道怎么又点燃了他这个炮仗。
可即使这样,还是——
啪!他猛地一下把笔摔在了桌子上。
吓得我浑身一抖,赶紧解释:“钟教授你别误会,我会回来的。主要是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我得回去安排一下。”
我得想办法回去筹钱啊!
“要是钱的话,你不用管,我答应了司骁祁帮你们,手术费你可以以后慢慢还。”钟林皱起了眉头。
“不不不,不仅仅是为了钱,我得要回去准备准备。”我连忙摆手。
这一次钟林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从他办公室出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匆匆的回到病房,还没有来得及和哥哥开口,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护士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望着那人,我的心没来由地突了一下。
“叶先生,这是给你找的特护,以后由他负责每天陪你去复健。”护士指了指后面那个男人,对我们说道。
哥哥点了点头,对那男人温和的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那男人憨笑着摆了摆手。
这个男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高高壮壮,面相老实。但从言谈举止上看,也应该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护工了。
按理说,这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可是望着这个男人,我心里却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很是别扭,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你不是本地人?”我忽然问道。
“是,我是席县的。”那男人望着我,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只是和他约好了明天早上来接哥哥去复健室的时间。
护士带着那个护工走了,我想了想,还是把今天钟林对我说的话告诉了哥哥。
哥哥之前就说过,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所以无论大事小事,相互间都不要隐瞒。
再说,也瞒不住,我很快也要手术了。
“……哥,你别紧张,不会有事的,有钟教授能给我手术,你应该替我感到幸运。”
哥哥沉默了一下:“倾宁,回去把服装厂卖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爸妈留给我们最后的东西了。
我摇了摇头:“不!”
“倾宁!”哥哥坐直了身子,瞪着我:“听话,命比钱更重要!”
是,命比钱更重要,但是,服装厂仅仅是钱吗?
我咬了咬嘴唇,安慰的冲他笑了笑:“哥,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你忘了,离婚的时候,风明寒还给了我一套房子呢?”
我之前是在心里发过誓的,除了那两百万,我不会和那个男人再有任何交集。
现在……当我食言也好,没本事也罢,我一定要拿到钱,不管用什么方式。
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哥哥早早的洗漱完毕,坐在病房里等着护工来接他去复健室。
可是我们等了好长时间,那个护工也没有来,后来还是护士跑到我们病房问为什么现在还不去复健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被他放了鸽子。
“哥,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我有点烦躁,同时那种已经被我淡忘了的不安又一次袭上心间。
我跑到护士站,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好意思啊,叶小姐,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那个护工之前干过,属于比较有经验的,不然我们也不会推荐给你们。谁知道他那么不靠谱!”
护士长一脸歉意的对我说道。
“没事,”我摇了摇头:“那麻烦你们帮我再联系一个吧。”
“好的。”
听了我的话,护士长连忙叫了一个小护士出来,让她帮我们联系其他护工。
小姑娘一边翻着他们预留的联系方式,一边嘟哝着:“铁军这人真有意思,他不是天天求着让给他介绍活儿吗?这给他介绍了,他跑了!”
“铁军?”我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小护士抬起了头:“是的,那人叫铁军,之前在京城干过。我们就是因为这才推荐他去给叶先生服务,觉得毕竟在京城待过,好沟通……”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再也听不到小护士说什么了!
我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他是之前护理过我父亲的那个护工!
父亲出事之前,他是最后一个见过我父亲的人,之后警察和我们一直都在找他,可是他却不告而别,再也找不到了!
我说我为什么这么熟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过他的名字,因为姓铁的人实在太少了,所以我有印象。
但是,我和他只见过一次,后来因为我一直没有去医院,早就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这也是为什么昨天我看到他,一直觉得不安却不知道为什么的原因。
“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忽然伸手,一把抢过小护士手里的记录本。
小护士被我吓了一跳,可还是顺从的帮我找到了他的手机号码。
忙音,不在服务区,关机……
果然!
我不顾一切的朝钟林的办公室方向跑,甚至连门都没有敲,就直接冲了进去!
钟林被我吓了一跳,可都没等他出声指责,我已经冲到了他的办公桌前。
我将手里的记录本放在他的面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的对他说:“求你,求你,帮我查这个人!”
然后我用僵直的指尖指住了铁军的名字。
钟林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个叫铁军的人。具体情况你问……”
他翻了一下那个本子:“问护士长,对,我要他全部资料。不一定是真名,去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最快速度。”
我腿一软,瘫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钟林放下了电话,蹙紧眉头:“怎么回事?”
“他之前给我爸做过护工……”
我将之前在医院发生的事捡和这个人有关的和钟林说了一遍。
钟林听了,脸色更加的严肃了。他再次拿起手机,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全部是要求那些人帮忙找铁军的。
开始,他的语气还是那种命令式的,后来几个已经开始变成了商量甚至请求式的了。
“……对,您也知道,我医院里住的都是什么人,都是领导。有这种不安定因素存在,谁敢放心啊?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钟林揉了揉眉心,望向我:“这个是苏城警察局长的电话,现在你放心了吧?只要这人不变成耗子挖洞逃跑,就一定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