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傍晚,余热未消,街上行人大部分还露着臂膊,热汗淋漓,坐在医馆守在文清禾身侧的江艽却也流着汗,但他并非是因为天热,而是因为害怕和担心。
这种感觉在多年前师父李荣被人暗杀后也有过,但那时候也只是害怕,那种害怕是他对自己未来的无所适从,家人被尽屠,师长遭暗杀,他一人站在师父坟前痛哭的时候,是真的害怕,以后的他要去哪里,或者该去哪里?
相比那时候,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再为这些事情烦忧,雷家给予他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不过在文清禾的血漫过他的手时,他生平第一次有些慌乱无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不能死!
文清禾后背中刀,只能趴在床上,江艽皱眉看着尚且昏睡的她,突然很想看看她后背的伤。
如今的他,只知这姑娘来自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其余关于她的一切,江艽无从知晓,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求知欲望,他想知道关于文清禾的一切,查看她的伤情,这只是了解她的第一步。
想到此,江艽缓缓起身,伸手掀开了盖在文清禾身上的一床薄被,为图换药方便,此时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薄衫,说是穿,其实也只是轻轻覆在她的后背上,江艽又将薄衫轻轻褪去,看的景象却让他几欲落泪。
文清禾后背以及肩胛处,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条深紫或者暗红色的疤痕,这些疤痕就像附着在她白皙后背上的小虫,丑陋顽固,江艽轻轻触碰着这些伤疤,皱眉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逞强的后果!”语气无奈,神情悲痛。
被弯刀刺伤的伤口,用白布包裹着,自前胸绕至后背,但伤口处覆着草药,有药汁合着血液渗出,江艽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将露在皮肤上的药汁擦掉,只是这一个小动作,还是扰醒了文清禾。
文清禾扭动完僵硬的脖子朝后看去,想要弄清楚后背这么凉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一转头,就与拎着白色薄衫准备给她重新盖上的江艽来了个四目相对......
安静,持续的安静......
突然文清禾呵呵笑了两声,道:“你竟然.....脸红了!”说完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艽迅速将薄衫盖在文清禾身上,拉上薄被,转身背对着她狡辩道:“只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你笑什么!”
不过文清禾醒来看到江艽没事,她真的非常安心了,所以确定江艽没事后,困意再次袭来,她还想睡一觉,文清禾觉得自己再死死的睡一觉又能活奔乱跳了。
见江艽不转身,文清禾稍微往床边挪动了一下身体,伸手握住了他垂在一侧的手,在碰上江艽的手的一瞬间,她就跌进了一种踏实的怀抱里,随即沉沉睡去。
江艽一开始有些发愣,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抿嘴一笑,眼神不再淡漠幽暗,反而清澈温柔,随即紧紧反握住文清禾的手,再也没有松开,一直到她第二天醒来。
在这之前,江艽出了些银钱,委托医馆大夫将林凡的遗体找地方火化,然后将骨灰带了回来。
文清禾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床边的江艽,然后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瓷罐,在确定里面装着的是林凡的骨灰后,文清禾莫名其妙的哭了出来,莫名其妙的摸着江艽的脸,看着他哭着笑了。
江艽缓缓睁开眼,抬头问:“你又笑什么?”语气依旧是幽幽的,但疲态尽显。
文清禾不说话,只附身吻在江艽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后,起身笑说道:“你就是我爱着的江公子啊!”
江艽和文清禾一夜未回,程冬,霍义行他们很是担心,虽然几人知晓以他两人的身手,就算真的遇到危险,也定能解决,可毕竟一夜未回,且无半天讯息,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们决定出门去找找的时候,江艽背着文清禾推门进来了,文清禾手里,还托着一个黑色的瓷罐。
此时陆雲参也已经醒来,看到一脸疲态的两人,担忧的问道:“两位可还好?”
程冬注意到了那个瓷罐,皱眉问道:“这是何物?”然后也注意到脸色惨白的文清禾,又道:“看姑娘脸色,这次也是伤的不轻啊,到底发生了何事?”
江艽放她坐下,文清禾自始至终将瓷罐捧在手中,随即他简单回应:“被人跟踪了,打了一架,受伤了!”
程冬点头,走到文清禾面前也不问任何话,直接上手给她把脉,片刻后说道:“无大碍,放心!”
文清禾捧着瓷罐,看着陆雲参,关切的问道:“陆大哥身体怎么样了?”
陆雲参起身做了几个剑术动作,笑道:“多亏了程前辈,已经无恙!”
霍义行看到文清禾与江艽平安回来,便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走到厨房里去给众人准备早饭了。
吃早饭的时候,文清禾忽然问:“陆大哥,你何时返回定州的?”
陆雲参不假思索的回道:“二月初的时候!”
“这期间可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曾!昨日确是第一次。”
“这么说,在我们来这里之前没有人知道您已经来到了定州!果然啊,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呢!”
霍义行问:“陆大哥,自汴京一别,这些年您都去了哪里?”
陆雲参苦笑道:“还能去哪里,一直在洛阳罢了!”
众人知道陆雲参一直呆在洛阳的目的,害怕提及伤心往事,他们便也不多问,只有文清禾,在长舒了一口气后,鼓起勇气说道:“陆大哥,我知道,我们要问的事情会让你想起往事,实为不敬,但如今......”
“无妨!”陆雲参抢说道:“放心,即便今后再提及千次万次,我也不会因此而浸淫在悲痛中,让悲痛控制我,诸位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是陆某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文清禾露出欣慰的笑,众人也舒然展颜,她便缓缓问道:“陆大哥,闵大哥当初接近你,真的是怀着不好的目的吗?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陆雲参摇摇头,无奈道:“心儿曾经也这样认为,可陆某一直认为天行不会骗我,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一定是被人逼的!”
听完这些话,文清禾惊讶的看着陆雲参,她真的不知道一个相信自己的朋友,真的可以相信到这程度,是该说他丹心永赤呢,还是逃避现实呢!
关于这位妙手剑客的传闻,江湖中流传的版本甚多,一路上文清禾听了好几个与真实情况相去甚远的故事,更离奇的是,其中一个版本竟然认为陆雲参与闵天行之间由知己沦为仇敌,竟是因为一位叫陆心竹的女子。
听到这个传言的文清禾,当即翻了个白眼,反驳道:“你们知道陆心竹是陆雲参什么人吗?”
“什么人?自然是情人了!”一人得意的回应道。
“情人?我说诸位,你们杜撰的时候也要弄清楚关系啊!难怪世事在未真相大白之前,总会谣言四起,管住你们的嘴,这个世界真的会安静很多!”
那人愤愤不平,反击道:“你清楚,你怎么不说呢?!”
“我就算知道的比你们更接近真相,我也不会逢人乱说,再说了,接近真相的答案那依旧不是真相,我更不会说了......喝酒吃肉都堵不住你们这张八卦的嘴!”当时说完这话,她害怕再说下去挨揍,抓起湛卢剑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