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伯府。
作为勋贵人家,哪怕衰败了,时家人每天也是很忙的。
时老太爷身上虽没有差事,可他作为时氏族长,族中人有事都会找他,且他还要维系时家仅存的一些人脉圈子,是以,平日里的交际应酬还是很多的。
时老夫人自从时家沉寂后,出门就少了,不过,她要打理时老太爷和她自己的私产,还要打探京中诸事,每天还是要见很多人的。
时大老爷时正茂作为从五品兵部员外郎,每天都要去兵部当差。
时大夫人是时家如今的管家人,事情就更多了,要处理府里大大小小各种事情。
时五老爷作为庶子,负责料理家中田庄、铺子诸事,经常在外头跑。
时五夫人出身商贾之家,陪嫁了不少铺子,每天都要看账簿和打理自己的铺子。
时七老爷在南城千机书院当夫子,每天都要去书院教书授课。
时七夫人没有两位嫂子事多,但也要打理自己的院子和教养子女。
而孙子辈,除了成亲的时家大爷、二爷、大姑娘,其他的孙子孙女都要去族学上课。
各有各的事要忙,平日里,时家人很难全部聚集在一起的。
可是今天,上到时老太爷、时老夫人,下到才几岁的时家八爷,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懿祥堂。
为何?
全因昨天门房收到了时总管派人送回的信。
信上说,今天,当年被抱错的李长森一家要回来了。
对于李长森一家,时府各房都有着自己的衡量和小心思。
在缺少教化和贫瘠的边关长大,其见识眼界可以想象,加之之前时正坤主动搬出时府一事,让时家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因此,对于这位真正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众人根本谈不上有多欢迎。
不过见时老太爷和时老夫人如此重视,他们倒也愿意配合。
至于嫁出去的三位姑奶奶,时老太爷和时老夫人打算等李长森一家到了,休息两天,然后再让三人回门认亲。
家人难得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大家也挺高兴的。
上半天,懿祥堂都充满了欢声笑语,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时正茂收到消息,说是怀远总督今天回京述职,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父亲、母亲,怀远总督今天回京,肯定要去兵部,儿子想回兵部去。”
时老太爷默了默:“怀远总督要进宫面圣,就算是去兵部,估计也是去去就走,不会多留的,你回不回去都没什么影响。”
时正茂面露不认同:“这个儿子也知道,可是见总督的机会不多,儿子就是过去露露脸也好啊。”
时老太爷不说话了。
时老夫人看了一眼长子:“你弟弟应该快要到了,你是当大哥的,等会儿由你迎他进门,想来他会很高兴的。”
时正茂犹豫了一下,就回道:“母亲,见总督机会难得,长森那边日后我们能天天见面,我就是不在也没什么,等会儿让五弟、七弟去迎他,也是一样的嘛。”
时大夫人看了看公婆,又看了看丈夫,踌躇着要不要开口劝阻丈夫。
据小道消息说,怀远总督这次回京,皇上预备让他当下一任兵部尚书。
如此,丈夫作为兵部官员,这个时候过去露脸就很有必要了。
时老夫人看着神色着急的长子,心中微叹。
这些年长子被打压怕了,一有点机会,就想要往上凑,殊不知,拿不出对等的价值,别人是不会理睬的。
不想长子还没见到次子就心生芥蒂,时老夫人开口了:“你想回兵部就去吧,长森那里,等会儿我和你父亲会解释的。”
时正茂喜形于色的站了起来:“多谢父亲、母气。”说完,就大步走出了懿祥堂。
时老夫人和时老太爷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沉默。
厅房里的气氛比之之前凝滞了一些。
时老夫人见了,笑道:“都不要在这里拘着了,等会儿人到了,你们再过来。”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退下。
。。。。。。
出了懿祥堂,时五夫人和时七夫人就跟上了时大夫人,跟着她去了懿明堂。
“大嫂,回来的那位新四嫂听说就是个种地的农妇,你说她能和我们处得来吗?她听得懂咱们说的话吗?别到时候我们和她鸡同鸭讲起来,那可就真的要闹笑话了。”
时大夫人看了一眼捂嘴戏笑的时五夫人,看着她眼角深长的笑纹,对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一清二楚。
时家四个儿子,除了她,其他都出自官宦之家。
虽说本朝并不轻视商人,商人的地位也比其他朝代高了不少,可是士农工商,商人还是处于最末。
这个五弟妹,自觉在家世上低了妯娌们一等,心中一直是有些自卑的。
和她们说话的时候,都不是很硬气。
可如今好了,来了一个家世比她还不如的,她总算可以挺直腰杆了。
“你说的是鸡语还是鸭语呀,四弟妹怎么就听不懂了?”
时五夫人脸上笑容一凝:“大嫂,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时大夫人神色淡淡:“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你要如何与四弟妹相处也是你自己的事,但请你以后别把我拉上。”
时七夫人也插了一句:“还有我。”
看着并肩走在前头的时大夫人和时七夫人,时五夫人气得将手帕拧成了一团。
又是这样!
难道就因为她是庶媳,商贾出身,她就始终融入不了几个妯娌之间吗?
以前曾雨薇在,她家世好,她们排斥自己,这也就算了;可如今对上那边关来的农妇,她明明什么都要比那人强,可她们还是看不起自己。
另一边,时五老爷和时七老爷也并肩走到了一块。
“对于那位四哥,七弟你预备怎么办?”时五老爷率先问出口。
时七老爷不解:“什么怎么办?”
时五老爷有些无语,但想到七弟那读书读傻的脑子,不得不将话说明白一些:“就是新四哥回来了,你要怎么和他相处?”
时七老爷纠正道:“五哥,你这话问错了,什么新四哥,那本来就是我们四哥。”
时五老爷默默深吸了口气:“好,算我说错话了,那你预备怎么和四哥相处?”
时七老爷皱眉:“什么叫算你说错了呀,本来就是你说错了。”见时五老爷气得瞪起了眼,才悠悠开口,“他是兄,我是弟,我自会以对待兄长的礼仪,对待四哥的。”
时五老爷瞅着时七老爷,面露不相信:“你真的会认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边关军汉当兄长?”
时七老爷再次纠正道:“五哥,这事不是咱们认不认的问题,他本来就是我们的兄长,由不得我们选择。”
“你。。。。。。”
时五老爷有些气结,不想和时七老爷说话了,甩了下袖子,直接走人了,边走边嘀咕。
“我真是脑子有包,居然跑来问七愣子!”
。。。。。。
与此同时,百顺街,时宅。
时正坤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在发呆走神。
妻子手里有人,他们虽搬出了时府,可时府那边的消息并没有断。
昨天时总管让人送信回去,他当晚就知道,真正的时家子今天要到了,所以,今天特意请假没去翰林院。
他想着,若是时府还拿他当一家人,今天可能会叫他过去。
可是。。。。。。日头一点一点高挂升空,时府始终没有来人。
怕他的存在,让那位真正的时家子不高兴吗?
时正坤面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主动搬离时府,是让他收获了一波同情,可是,也让他和时府有了真正的区分。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是时家的四老爷了,只是一个被抱错的。。。。。。时家养子。
时正坤眼中有水雾浮出,他没家了!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时正坤赶紧眨了眨眼睛,面色刚恢复正常,就看到妻子端着汤盅进来了。
“老爷,你还好吧?”
曾雨薇有些担忧的问道。
时正坤勉强一笑:“我有什么不好的。”说着,顿了一下,“那位回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曾雨薇连忙安慰道:“老爷,你也别担心,你可是翰林学士,那位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你的。他和时家呀,也就仅仅有点血缘关系罢了。”
“你且等着看吧,这里可是京城,容不下无用之人的,等到那位耗尽时家的血缘情分,时家人就知道你的好了。到时候,想不想回去,可就由你说了算了。”
时正坤自嘲一笑,随即长长吐了一口气:“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和时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德胜门。
李三丫和李四郎甩掉身后的尾巴后,快速回了德胜门,刚好看到怀远总督的车马进城。
前有骑兵开路,后有士兵护卫,簇拥着中间那几辆豪华马车,浩浩汤汤,气派非凡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德胜路上。
“这排场,绝了!”李三丫感叹了一声。
怀远总督进城后,德胜门解禁,百姓们纷纷入城。
李三丫和李四郎等在城门口,直到家人的车马到了,才上了马车。
北市紧挨内城,之前李三丫和李四郎是绕道过去的,感觉路线很远,可走德胜路,发现一路直行就能抵达,节省了不少时间。
过了北市,李三丫见到了第二重城墙。
“马上就要到尚德门了,过了城门,就进入内城了。”徐嬷嬷有些激动的说道,“武昌伯府在内城西南方,过了尚德门,可以直走德武路,直达伯府。”
内城城门的检查要严一些,若是在内城没有房产买卖,需要到官府那里办了通行证,才可以进入。
时总管拿出时家令牌,守门官兵见了,立马就放他们进去了。
马车进了尚德门,李三丫就觉察出了内外城的差别。
内城的房屋建筑明显比外城的好了许多,城中屋宇雄壮,门面广阔,装饰豪华,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可明显没有外城那么拥挤了。
“马上就要到了。”
“咱们伯府位置极好,距离西市很近,逢年过节看花灯、放河灯、游湖都极为方便。”
在徐嬷嬷的讲解中,长乐街到了。
武昌伯府在德武路西边,马车西拐,进入了长乐东街。
街道八米宽,左右两边都是连绵的围墙,一看就知是豪门大户人家。
马车行驶了半刻钟,车夫才出声喊道:“伯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