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牢房,阴暗又脏乱,稻草铺了一地,但已被蟑螂老鼠占满,压根没地方坐。
这些虫鼠不怕人,有人过来,反而猖獗的在她脚边打转。
凤莲华笑了一声,蹲身看它们,淡淡的开口:“你们还真是悠闲啊,饿不饿?”
地下的虫鼠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的觅食。
凤莲华站起身,目光扫向空荡荡的牢房,心中升起一股子孤独。
当初昼国正乱的时候,她应该偷些懒,不这么雷厉风行,这样这死牢里应该有很多人陪着,她还能跟牢犯说说话,斗斗嘴。
无聊啊……
站了一会儿,腿痛,凤莲华也顾不得稻草脏了,驱逐了虫蚁,就地一坐。
靠着冰冷的墙壁迷迷糊糊的睡,睡了两三个时辰,被重重的落碗声惊醒,就见狱卒厌恶的瞪着她,厉声厉气道:“你的饭。”
凤莲华远远的瞟了一眼那饭菜,上前去端过来,拨弄着里面的青菜,没找到一点肉末。
夹起,塞入嘴巴里,味道不好,还有点馊味,她隐忍着吞下,然后强迫自己将一碗饭全部吃完,干干净净,一粒不剩。
吃完之后,胃部翻涌,凤莲华扶着墙,想吐。
“呕——”
凤莲华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呕出来,却是鼻尖一酸,眼泪几欲掉落。
她仰首,强迫自己将眼泪缩回去,用手拭了一把眼角,高声喊道:“来人!”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安分点。”狱卒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是打瞌睡被她吵醒了。
凤莲华从袖中拿出几大锭银子,伸出牢房的空隙外,淡淡说道:“能不能让我写封信,帮我送到相府?”
狱卒看了她掌心中的银子一眼,嗤笑着一把打落在地。
“甭想想办法让人来救你,妖星,你必死无疑!”
凤莲华面色微白。
狱卒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凤莲华长吁了一口气,伸掌,内力一吸,扼住他的脖颈,在他耳旁冷冷开口:“送信,或者死!”
狱卒惊惧的颤抖,然后高声训斥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给你送信的。”
“你平日里这种勾当做得还少了?”凤莲华唇线妖娆,笑意薄凉清冷,还带着丝丝狠辣:“再做一次又何妨?不做……我就杀了你。”
“你杀吧,我才不怕你呢!”狱卒怕得不行,却佯装镇定的说道:“你危险昼国,罪大恶极,帮你做这种事,万一你跑了,害得昼国灭亡,我就是千古罪人,我不干。”
“没想到你还有一颗爱国之心?”
“我……我就有,家国大义人人都有,没有的是孬种。”
凤莲华闻言,缓缓将他松开。
他铁了心不帮她,她也不能铁了心的杀了他。
狱卒站不住脚,全身瘫软,滑到地上,面色惨白。
天呐,他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
他心跳加速浑身冷汗的看向凤莲华,却发现凤莲华重新回角落闭目休憩去了,咽了咽口水,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了多少天,洛天祁和蔚白都没有出现,也没有派任何人过来,连封信件都没有……
她要自救么?
凤莲华长吁了一口。
她不想走到那一步,若她今日一掌劈开牢笼,以后将与天下为敌,她的日子会在无尽的躲藏和逃跑中度过,颠沛流离,不知道哪日会命丧在别人之手。
所以她在等,等着蔚白和洛天祁发出提醒,看看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没有等来,就说明他们已然是自身难保了。
再等半日,等到天黑,若还没人来,那就换她救他们吧!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凤莲华的心已经宛如一潭死水,寂静得泛不起一丝波澜。
狱卒怕她跑,又来看了两回,凤莲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墙皮剥落的红砖,心中倒数着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十、九、八、七……”
“进去!”
狱卒突然押了人进来,就关在她的隔壁,凤莲华掀了眼皮,转头望过去,发现那人却是林景。
她满心震惊。
林景他怎么会被关进来了?
狱卒走后,林景走到隔开两格牢笼的木柱前,朝凤莲华一笑:“凤爷,你还好吗?”
凤莲华连忙问道:“洛天祁让你过来传话?”
“不,是林景犯了大罪被关进来了。”
林景微微摇头。
“你犯了什么罪?”
“文武百官跪在御书房外恳求将行火刑日期提前,减少七日,皇上龙颜大怒,下了命令,谁再敢提就打入死牢,秋后问斩。”林景眼眸亮晶晶的,像极了透明的水晶:“我进言将日期提前,然后被皇上关了进来。”
“你疯了!”凤莲华勃然大怒,揪住他的衣领:“林景,你个傻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林景轻笑,笑容是凤莲华从未见过的阳光明媚,温润清雅:“林景很清楚。”
凤莲华越揪越紧,双目中喷着浓浓的怒火,与他对视了片刻,松开他的衣领,冷然道:“你最好在明天早上之前给我消失,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林景却一下子握住了凤莲华的手,充满笑意的眼中一片认真:“凤爷,林景带你走吧!”
凤莲华眼皮子一跳,吓得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
“你脑袋有坑!”
林景再次抓住她的手,这次凤莲华无论怎样挣扎,都挣脱不开。
“凤爷,你不是想逍遥江湖吗?你不是想天大地大四处为家吗?林景带你走,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凤爷想去哪儿,做什么,林景都奉陪,好不好?”
“不好!”
凤莲华想也没想的反驳。
“为什么?凤爷,难道你想死在这儿?”
凤莲华这次下了狠劲,重重的利落的甩开他的手:“我当然不会认命死在这儿,我会逃出去,但我……用不着你陪!”
林景面容一刹发白。
凤莲华心间一软:“林景,你是林家的独子,也是昼国的将军,你的身上有着重大的责任,你怎么可以跟我一起流浪?”
前途茫茫,凶险难料,她是有病才会拉上自己唯一的兄弟给她垫背。
不同意,决不同意!
林景身份尊贵,是天之骄子,未来光芒万丈,凭什么因为她堕落到尘埃里?
“林景是断袖,无力为林府延续香火,昼国将军众多,个个骁勇善战,不是少了林景不行……”林景执拗:“可是凤爷,天底下只有一个你,林景怎忍你一人受苦?”
每一个字饱含情意、情谊、情义,凤莲华的心像被开水烫过,滚烫得可怕,那憋了几日的眼泪倏地不受控制,落个不停。
“凤爷,莫哭。”
若非有东西隔着,林景定然会将她拥入怀中。
凤莲华蹲身,将脸埋在膝盖里,毫不顾忌形象,大哭起来。
这一生太他妈幸运了。
天下人都厌恶她,算计她,恨不得她死,却有那么三个人始终不离不弃,肯为她舍弃一切,若真死了,也值了。
林景撩开衣袍,单膝跪地,平视她,低低哄劝道:“凤爷,莫哭了。”
他经受不了她的眼泪。
凤莲华没理他,扯开嗓子哭,誓要哭个够本似的,哭得声音沙哑,方才停下。
一抬头,对上他温柔关切的双眸,她一抽一抽的哽咽着,慢慢问道:“林景。”
“林景在!”
林景伸手,粗砺的因常年练武覆着薄茧的拇指拭去她的泪珠,每一下都竭尽轻柔。
“谢谢你的好意,但这条路只能我一个人走,你回去吧!”
“凤爷!”
“不走,我真的会跟你绝交的。”凤莲华站起身,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开口,声音沙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纵是绝交也不走。”
凤莲华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微微颤抖:“林景,你没有资格带我走,也没资格陪我浪迹江湖,四海为家。”
林景仿佛被戳中了软肋,浑身僵滞。
不等他答话,她讥诮的口吻响了起来:“不要说,你喜欢我……”
“林景……”林景倏地一笑,故意用轻松的明朗的语气说道:“怎么可能?凤爷,林景只把你当兄弟看待,林景能够推心置腹的人只有凤爷一个,所以林景舍不得凤爷死。”
“兄弟比爹娘重要?”
“可活人比死人重要。”
凤莲华未曾回头,也没有看见林景嘴边那抹自嘲的笑容。
“我不会死。”
“凤爷逃出死牢,天下通缉,昆仑神殿和魂刹对凤爷虎视眈眈,凤爷能活多久?有林景在,好歹有个照应。”
林景坚定,不,是顽固,顽固得像头牛。
“六年来,林景从没求过凤爷什么,就这一次,求凤爷不要赶林景走,生死患难,誓要与共。”
凤莲华觉得自己像被人用钉钉在了十字架上,浑身动弹不得。
她劝不动他……
站了半晌,干脆盘腿坐下,沉气静心。
脑袋里一团乱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直到深夜,凤莲华才睁开眼,她一转身,正好与林景的视线对上。
对视半秒,她慢慢的说道:“我饿了。”
林景立刻唤来狱卒,塞了金子,让他去弄饭菜,狱卒抵不住金子的诱惑,又看提出要求的对象是林景,颠颠儿的去了。
好鱼好肉的端来,林景将碗端给凤莲华,温和的说道:“凤爷吃吧!”
凤莲华接过,一看,皱眉:“多了,吃不完。”
“吃不完就剩了吧!”
“你饿不饿?”
“似乎有点。”
林景又招人再去拿个碗过来。
凤莲华将饭菜扒开,一人一半,递给他。
林景捧着饭菜,没动筷,幽幽的盯着她。
凤莲华催促着:“吃呀!”
林景哀戚一笑:“凤爷,你是不是讨厌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