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含光殿所在的朱雀大门准时敞开,早已在朱雀门外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依着品级次序分成四列两对的队伍。踏进这满是汉白玉青石铺就的广场,一眼还不能将含光殿看清楚。
武官两列文臣两列次序井然地从含光殿正门前的,两条朝外微微起了些弧度的侧台阶上到含光殿门外候着。而能够直接走含光殿外这正台阶的几位大人物,今日却是未曾见到。
站在这里又等了一会儿之后,才有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曹寅宣布入殿觐见。一群人前前后后错落有致的从四道槅门进入大殿,在龙座前站立整齐,然后跪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霄是揉着额头上的皱纹在这把沉甸甸的龙椅上坐下来的,才刚听完两个大臣的进言,苏霄就已经能够想到昨儿个一日功夫,京城究竟流传了多少个关于自己儿子女儿的流言蜚语。
沉吟了半晌之后苏霄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十三的伴读兼任巡防营副统领的崔岚已死,朕之前也彻夜找了几位爱卿商议过,就先追赠其一个宣武将军吧。众卿以为呢?”
“臣以为陛下所言已是十分不错了,这崔将军既然是为寻找公主殿下而故的,追赠个将军之位也无可厚非。臣以为眼下最为重要的却是如何向清河崔氏一族解释,毕竟她出自嫡系。”
出列答话发表自己意见的这位大臣是礼部的尚书江进安,这礼部尚书就是后宫那位与世无争的江氏淑妃的生父了。江进安这个人的脾性和他女儿淑妃相差无几,平日里也是个少话的。
故而看到江进安竟然在朝堂之上为了崔岚说话,上至皇帝苏霄下至从五品的官员们都很吃惊,江进安镇定自若,仿佛没有瞧见这周围的窥探和惊讶。他抬眉觑了一眼皇帝之后,又垂头。
苏霄望了江进安几眼之后便把目光转向了近前的几位老臣面上,这其中就有担任宗人府宗人令的郑公。郑公其人也是历经三代的当朝元老级人物了,素日里也颇得众臣尊敬和皇帝信赖。
郑公意识到皇帝在看自己的时候,心下微微将自己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又细细斟酌了一番,而后方才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如再在崔将军的爵位上予以一个郡主尊位?”
郑公此话一出立刻就引起了周围许多人的共鸣,纷纷“臣附议”“臣等附议”。只有少许的几个保持着观望态度,另外几个持有反对意见的,皇帝苏霄也没将他们的意思放在眼里。
在含光殿外跑进来一个内监找到曹寅说苏瞳来了之前,苏霄已经和众臣拟定好了给崔岚的郡主封号。曹寅甩了一下臂弯上的拂尘,回到皇帝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不多时苏瞳就到了。
“国师大人到!”含光殿外唱名的内监细尖细尖的嗓子刚一调出来,殿内的诸多大臣都下意识的转过头来,看向含光殿的门外,那一袭红衣斐然翩翩而来的尊一品国师苏瞳苏大人。
苏瞳今日照常还是穿的一身艳艳红衣,只不过和以往来上早朝时有所不同的是,今日的苏瞳怀里竟然还抱了一只看起来极为可爱的小动物。燕京一带难见的貊,有着黑白相间的肤色。
很多人的注意力纷纷从苏瞳那张盛世美颜转移到了她怀里这只滚滚身上,被这么多人类瞩目的小滚滚一点儿也不怯场,它捧着一块冬笋正巴咂巴咂吃得很欢,时不时就卖个萌。
苏瞳抱着小滚滚进入含光殿,在先前的几位正一品大臣们的前一步的位置上停下脚步,简单的行了个君臣大礼后,便抱着小滚滚继续享受着旁人艳羡和崇拜的目光。
不多时就已经散了朝,皇帝却是出声将苏瞳给留下了。苏瞳正好也是因为有事情找皇帝商议才会来早朝的,故而不必皇帝提出来,苏瞳便是早已做好了在散朝后单独觐见皇帝的打算。
这边刚刚宣布了散朝本来打算找苏瞳有事要说的太子太保,看到皇帝似乎留下苏瞳单独有话要说,挪过来的脚步顿时又收了回去。苏瞳瞥见了之后便让对方在外面稍微等她片刻。
苏霄将苏瞳留下来商谈的事情和苏瞳本身想找他谈的,正好都是闹得满城风雨的楚王府闹鬼一事。虽说昨夜里那恶鬼已经被苏瞳派去的人收了,但是这市井流言才是最为让人头疼的。
先不说楚王苏泽前脚遇上了恶贯满盈的妖物,就仅仅是楚王侧妃伤害皇室骨肉这一点,楚王苏泽就已经要受责罚了。遑论昨儿个连十三公主连同其两个副统领,还是一死二重伤的。
这些事情压根儿就无法从源头上去镇压得住。苏霄的意思是暂时将十三公主遣去边关,毕竟崔岚的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除此之外将姚侧妃从宗谱上除名,削去楚王亲王的尊位。
从亲王级降了一等降为郡王之后,相应的楚王的封地就会减少很多,另外楚王府的世子苏长远的身份也比之前要低了一级。看似无关痛痒,实则是给了楚王和懿妃母子一个沉重的打击。
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十三公主外放,又削去了楚王的亲王爵,等于就是将朝中部分支持楚王的大臣们的愿望给掐断了。楚王本身也是有心要争这个位置的,但眼下他是与这龙椅无缘了。
从含光殿里出来后苏瞳便把怀里开始躁动的小滚滚给放了下来,一到地上这小家伙便嗖嗖的往某个方向蹿。苏瞳走下正中间的台阶时,太子太保果然是在不远处等她。
“国师大人。”看见苏瞳从含光殿里出来了,这位太子太保就上前来了,“大人有礼了。昨天陛下下旨让太子殿下年后就去河南府任监察都督,这件事不知大人知不知道?”
苏瞳狐疑了一声之后便直接问了:“你的打算可是要跟着太子一起去河南府?河南府前些时日才刚刚闹了一场涝灾,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黎民百姓穷的连锅都揭不起呢。”
太子太保尴尬了一下子,半晌后方才笑着解释道:“国师大人真会开玩笑。不过大人想的没错,下官正是想和太子殿下一块儿往河南府去,只这三司拟定的名单上……还请大人帮忙。”
“本官为何要为了这事儿费神?”说着,苏瞳一低头就看到一只黑白滚滚从共墙边的花丛里跑了出来,唔,这滚滚刚才果然是去找地方排泄去了。等一会儿该给这小家伙洗洗了再抱。
太子太保解释道:“其实下官原本的祖宅也是在河南府,大人也知道下官平时就爱折腾一些木件玩意儿的,所以下官打算回河南府为家乡的父老们重建家园尽一份力。望大人成全!”
这说话说着动不动就下跪的行为,真是让苏瞳很头疼,但是太子前往河南府担任监察都督这件事她都是现在才知道。具体的事宜安排她又如何清楚,太子太保来求自己,是找错了人。
苏瞳表示自己也是无能为力,而后便带着刚刚拉了一泡屎但还是想要苏瞳抱抱的滚滚离开了。苏瞳走得飞快,滚滚差一点儿就没跟得上她,它便在苏瞳身边不停地叫唤,想让她抱。
才从宫里出来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国师府里就快马加鞭的来了一个传信的侍卫,“大人,卿尘道长吩咐属下将这张纸条交给给您。另外,楚王府的腊梅姑娘已经被王府的人带回去了。”
苏瞳对于腊梅的事情不甚在意,只不过快速的将卿尘转托他捎来的纸条给展开了,事实上卿尘没有使用灵鹤传书,说明卿尘遇到的麻烦不难解决。只是苏瞳心中着急,想快些看了它。
纸条上只有寥寥的数句言语:故人来见,父亲病重,盼念吾归。此去青阳万里之遥,万望吾爱望舒保重。待他时灯火阑珊节庆喜乐之时,便是吾归来与卿共阚白首之日。
看着看着苏瞳的脸上就嗖的一下红了,一旁打盹儿的滚滚这个时候翻了个身,从它睡觉的那条板凳上跌了下来。在马车底板上滚了一圈滚到了苏瞳的脚边,她哭笑不得的将它抱起。
马车经过东宫的时候苏瞳特地下来,到了东宫去见了太子和太子妃,太子苏洵的启程时间定在了翌日的辰时,故而今后太子妃叶相思和皇长孙苏长安便可能面临着来自各方的威胁。
是为了向这夫妇俩传达皇帝的口谕的,皇帝的意思是叶相思带着苏长安住进国师府,或是直接入宫居住。当然了最后要如何选择还是得看叶相思自己,毕竟太子要离开很长时间。
东宫配备的暗卫绝大部分都是要跟着太子往河南府走得,东宫的侍卫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能守在叶相思母子身边。昨夜楚王府闹鬼就是一个很有力的佐证了,即便是东宫本身也不安全。
故而叶相思和苏洵夫妻俩商议了一番之后,决定于第二天上午就从东宫搬到国师府暂住。比起没有太子殿下在的东宫,还有那个压抑的皇宫,叶相思还是更喜欢充满了神秘的国师府。
一来是她考虑到儿子苏长安很喜欢苏瞳,二来是国师府的确比旁的地方安全多了,再就是苏瞳这个人才情和素养都是极好的。叶相思有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能跟着苏瞳多学学。
得到了确切的回复,又定下了时间之后苏瞳便先告辞离开了东宫,回到国师府后苏瞳便叫来大总管卫鸦七,让他下去收拾两个毗邻着的院子出来,准备让太子妃和皇长孙暂住。
查了一下今早崔玉扶灵归乡的相关记录,没有发觉问题后,又将女侍卫副统领李熙叫来书房吩咐了几件事情。而后苏瞳来到松竹林内的三台轩看书,看了不多久,已是午时了。
苏瞳来到府内的饭厅准备用膳时,一个门房抱着一只受了伤的狐狸进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