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拉开了车帘，远远眺望着远处。
街市已经歇了，一轮弦月静静挂在天际。
打烊的店铺，偶尔走出一两个行色匆匆的行人，提着灯笼，拿着食盒，是给人送外卖的店小二。
偶尔遇到的街坊邻居，互相作揖，口里笑呵呵的说着吉祥话。
一切那么宁静，人们安居乐业，谁都没有看到压在盛京城天空上的那朵代表着不祥的红云，遮天蔽日，暗潮汹涌，马上就要塌下来了。
迎着寒风，洛央的白狐毛披风在寒风中颤颤的，一张雪白的小脸上，大大的眼睛上满是冷凝。
国君无道，天下何辜？
唇角勾出点儿冷意。
慕容修皱了皱眉，手慢慢拉住了洛央的手，轻轻拢着，“明知道外头冷，你还巴巴地跑到这儿看着？我知道你心里头不舒坦。然而，战火还没有点起，为夫所说的话，都还没有发生。不过是个预测罢了。”
掌心，洛央的小手瑟瑟发抖。
他的眉心微微颦起，有着丝丝无奈叹息。
她扭过头，冷冷看着慕容修，“这世上有不少人巴不得战火点起，做那乱世英雄，建功立业吧？”
慕容修眼底微凉，“是，在所有人眼中，有志男儿，都该驰骋沙场……”
洛央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那些总是巴不得天下大乱的人，真的乱了，是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还是成为不世将臣！真当个个都是七杀破军呢！一群王八蛋！”
慕容修的笑意几乎压不住，从喉骨里溢出。
“央儿，别气了……”慕容修偏了偏头，“不然，为夫会以为你是在骂为夫呢。”
洛央心尖一飘，跺脚道，“若是你当真没有那么个心思，就……想想办法。”
慕容修看着洛央，叹了口气，“央儿，若是连一向足智多谋的央儿都没有办法，那为夫就更没有法子了。”
洛央一哑，半晌说不出话来。
法子？
到底能有什么法子？
早知道，就不该让洛初夏四处闯祸捅篓子，那几个缅南妃子也当真让人无语！
说来说去，还是这世上差了一个明君，若有明君……
洛央咬唇。
回了洛府，还没进院子，就见到几个管事的来汇报情况。
“最近兴许是天寒，又来了一批流民，粥棚的粥米耗尽了。”管事儿的在一旁道，“这是近日来耗费米油的明细，小的拿了来，给王妃过个目，顺便再披半个月的米。”
洛央点了点头，接了账册来，一边往屋子里走。
另外一头，是别云草堂的药痛，又慌忙道，“王妃，这是药材单子，最近风寒的多了，来求一些连翘和金银花……”
洛央一一看了，正准备丢给灵素，就看到初桃在一旁也站着呢。
明明和灵素一样大年纪，脸上却带了怀孕生产后才会有的独属于妇人的慈和谨慎。
她垂着眸子，帮着洛央收了披风，亦步亦趋跟在洛央身后。
“让初桃帮着你管这些吧。”洛央愣了愣神，拿出了对牌轻声道。
灵素一笑，“王妃不说我也是这么想着，我可应对不来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经常连名字都记混了。初桃姐姐对所有人都过目不忘，不管是谁过来，都别想占到一分便宜。”
洛央笑着点了点头。
说话间，已经进了屋子里。
宁鸢吩咐下头的下丫头沏了热茶，又为洛央更衣换裳。
慕容修对洛央轻声道，“洛相那头正在和门生们说话。”
洛央若有所思，“那些在做一方大员的官员们，也就这时候能够进京和父亲通通气了。如今朝中局势多变，兴许要做出些部署。你也去看看吧，毕竟是咱们洛府的女婿呢。”
慕容修点了点头，俯身在她脸颊轻轻吻了一口，“早些睡，我回来估计就晚了，不必等我。”
洛央点了点头，看着慕容修披着披风走入了风雪中。
一直拢着的眉头，稍稍展开了点。
容修说得对，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不管是军队还是人，如今都被洛家和慕家把持着，纵然是那昏君的眼中钉又怎么样？
如今也不过是一时被压着。
“他……总是要死的。”
洛央暗暗劝自己。
洛央靠在软榻上，闲闲看着账本。
“大小姐。”
洛央转眸，看向了一旁进来的初桃。
当即就笑了，“这么快就安排好了？灵素做了这么久，每次出去安排这些都还要一两个时辰呢……每次都是睡到第二天才听她进来汇报。”
初桃笑了笑，打趣道，“看来灵素是认真学了。不然可不会一两个时辰就做好。”
灵素脸一红，“小蹄子，才回来就挤兑我！”
洛央眨了眨眼，“以前是谁天天累得觉都睡不着的。人家让你清清静静在屋子里坐着，说你两句你就不高兴了？”
灵素咬了咬唇，做出愠怒的模样，眼底却是明晃晃的笑意。
“初桃既然来了，她比你会跟人打交道，你看着以后这般活儿，都慢慢地交到灵素手里就好了。咱们几个从小一处长大的，互相之间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也不必再咱们跟前逞强。”洛央慢慢道，“只是初桃，你可能要累着些了。”
初桃笑了笑，眼中又有了些少时的神采飞扬。
“我可不怕那个。”初桃道，“都是小事儿。”
坐在了洛央身边，轻轻拉着洛央的手，低声道，“前院的婆子妈好像放进来个人，直直往后院去了。”
放进来了个人？
洛央蹙眉，“兴许是家里什么亲眷？毕竟大过年的，若是家生子，进来逛逛也不足为奇。”
“是个不认识的小姐。”初桃低声，“我问了别的丫鬟了，不可能是家生子。家生子大家都眼熟着呢。那女子打扮的金翠辉煌的，穿着华服，进来后就直直朝着本家人住的院子去了。我心想着，采莲采蘋小姐我白日里都见了，她们跟着的丫鬟婢女我也都过了一眼，都不是。那女子……莫不是是采薇小姐来了？既然是采薇小姐，为什么不去正院找夫人或者来找小-姐，反而去背着人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去见本家人了。”
洛央笑了笑，拉着初桃的手，不无得意地看向灵素宁鸢，“瞧瞧，你们还有谁不服气我家小桃儿的，走了这么久，心思还这么细。”
宁鸢和初桃不大熟，不好打趣，灵素却是立刻就损了起来。
“她那是天生爱八卦，从小到大，院子里飞进的鸟是公的母的都要研究研究，更何况跑进来了个大活人了！进了咱们的地盘，不被她从里扒到外，今天用的什么颜色的荷包都要调查清楚！”
洛央抚掌而笑。
初桃有些不好意思，咬唇笑骂道，“好你个灵素，才一二年不见，你就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洛央道，“从前都是你护着她，你走了之后，灵素这个呆木头鱼可是咬着牙自己做，吃了闷亏天天背地里琢磨自己在嘴巴上还回去呢。”
“小姐！你又知道了！”灵素轻嗔。
宁鸢跟着一起捂着唇笑了起来。
“小姐……那女人不用在意么？”
洛央抓了把瓜子放在初桃手心里。
“你既然猜到了那是洛采薇，该是就知道了，她就四皇子妃了吧。”
初桃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不知道，你大小姐在府里头，骂了她好几回，还让人打了她吧？”
初桃眼睛一亮，为表矜持，又点了点头。
“我和她，一向感情不大好，她在我母亲跟前，更是没什么情分。这次她嫁给四皇子，按照她的话来说，那也是她想走高枝，衡量了个来回，觉得最好的归宿了。”
初桃“噗嗤”一声笑，“骗谁呢，我瞅着八成是看着四皇子长得好。嘴上不服气，心里美滋滋地就嫁过去了。”
洛央摇了摇头，“这个咱不知道也不敢乱说，但是我记得她说的话的意思，她是恨不得四皇子爱惨了她然后狠狠踩着四皇子，让四皇子对她求而不得的。”
初桃“哎呀”一声，“我还当她是跟话本子里写的那个被四皇子囚禁的素素一样喜欢做禁-脔被花样玩弄的性子呢，原来是另外一号人物！厉害！这要是和院子里的姐姐妹妹们唠起来，大家都要给她个大拇指，好志气啊。”
洛央叹了口气，“所以啊……她心里，肯定是不情愿跟着四皇子去什么云川呢。四皇子现在又病得快死了……”
初桃摆了摆手，“等等，大小姐，我好像错过了很多剧情……怎么就病得快死了？”
“哦，先是在雪地里跪皇上跪出了毛病，刚好了，又给咱们洛府姑爷用毒剑捅了。我早就交待下去千万别留手捅死拉倒，没想到四皇子这么顽强，今晚还蹦跶着想进宫呢。好在圣上知道他勾搭宫妃们的事儿了，不想见他，没放他进宫。”
初桃一连挨了几个惊天闷雷，慌忙按住了洛央的手，示意她慢点说自己要消化消化。
她迟钝的眼睛，慢慢看向了灵素，又看向了宁鸢。
她们……居然都没事儿人一样，好像大小姐说的这一桩桩奇闻，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还询问地看着她。
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瓜在乡野里相夫教子快闷傻了，以前跟着大小姐什么没听过，如今就在村子里听到个城墙上挂了小一千个美人……就觉得真心轰轰烈烈。
她真是太没见闻了！她都不好意思当崽崽的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