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没有放过闲美人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李德全上前,“王妃,不需要审问一下那工匠和闲美人之间的交易么?”
洛央偏头,“那交易定然人证物证俱全,否则又怎么会让精明能干的李公公亲自来说?如今洛央问的,才是关键啊。”
李德全讪讪笑了笑。
“臣妾身后没有人……”闲夫人讷讷道。
洛央递了个眼色给洛初夏。
洛初夏明白了过来。
洛央把话说得这般透彻了,她那里还有不清楚的?
“你在宫里头有多大地位你自己该明白。”洛初夏悠悠走到了闲美人跟前,用手指挑起了她的下颌,“说实在的,你我都清楚谁让你来的。你觉得这是你的机会?傍上了大树是么?别忘了,本宫才是这六宫的掌印人!本宫身后还有个洛家和慕亲王府!就凭你和你身后的那个名不见经传扶不起来的小家族,你真以为本宫放在眼里了不成?”
闲美人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了这件事儿。
“好,既然如此……”洛初夏道,“来人,浓浓地熬一鹤顶红来。”
“娘娘!”李德全面色大变。
闲美人也怔住了。
洛央坐在一旁,笑着端起茶杯,凉凉看着李德全,“李公公……本王妃还在这儿坐着呢。”
李德全愣住了,手心沁出汗珠。
洛央笑了笑。
既然是皇上派人来了了这件事儿堵住他们洛家、慕亲王府的口,这来顶事的人,就要做顶事的事儿。
总不至于真以为糊弄了人,让人哭两声,事儿就过去了吧?
李德全也想明白了这些,低头不敢多话,“是,这事儿既然是陛下让人带来给娘娘和王妃审,就该听娘娘和王妃的。”
“你可想清楚了。”洛妃凤眸一冷,看向闲美人,“这碗药喝下去,你可什么都没了”
“你不能杀了我,我好歹也是美人……”
“多好的机会啊,我为什么要留你?”
闲美人顿住了。
“来人!灌毒药!”
闲美人一直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宫女们端着熬的浓浓的鹤顶红走来,脸上一片灰败。
她吃力地看向李德全,却看到了李德全在躲闪她的视线。
“我说……我说……”
她猛地推开了眼前的毒药,跪在地上哭道。
“你说什么啊你说……”洛妃冷冷看着她。
闲美人眼珠子转了转,“是四皇子!四殿下!”
“哦?”洛央一笑,“你和四皇子没什么瓜葛,他为什么和你……”
“有……有!”闲美人慌乱地道,“四皇子的胯处有一枚梅花胎记……他他早就对我下了手,骗我说会疼宠我,这次也是他让我做的!”
四周全都静了静。
洛央暗暗感叹了一声。
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啊。
她倒是逃得过眼前的毒汤了,可之后的事情呢?
嫔妃与皇子私通,多么惊天的秘闻啊!
她以为她还有命吗?!
“今日打扰的有点儿久了。”洛央唤醒了惊得目瞪口呆的洛妃,“我就先行告辞了。”
洛妃结结巴巴道,“好……好……”
李德全却道,“王妃,案子审到这里,你怎么能够就临阵退缩了?”
洛央看向李德全。
李德全汗水淋漓。
他心里暗暗叫苦,他是真不敢放了人走啊!
“案子既然有了新的进展,就必然让皇上来问问了。”李德全这么说着,对身边人低声了几句,那人慌忙去了,“王妃稍安勿躁,您毕竟是主事人,见了陛下您再回去吧。”
见了陛下,哪里还能回去?
不过一会儿,皇上便踏入了柔嘉宫内。
他穿着常服,身上还带着依兰花香——那是苏禾宫里苏曲月爱用的香。
才走进去,就一脚踹在了跪在地上的闲妃身上,“你倒是给真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初夏看了眼洛央。
如今陛下来了,她是万不敢再如同刚才那般嚣张了。
皇上一双冷如鹰隼的眼睛也看向洛央。
洛央方才没走掉,就料到了会有现在的情况,轻轻叹了口气。
强灌鹤顶红的事儿,是万不能直接认了的。
“其实臣妇和洛妃娘娘都早有猜测。”
洛央慢慢道,“每次四皇子进宫来,总有那么一两个嫔妃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来走去。毕竟自古嫦娥爱少年……”
闲美人跪在地上,终于在皇上冰冷的注视下,逐渐回味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真蠢!她怎么这么蠢!
闲美人哭泣着扑向皇上,“皇上!臣妾没有,是她们用言语蛊惑了臣妾,臣妾鬼迷了心窍才顺着说的。”
“我和洛妃娘娘可不知道什么胯上长了梅花胎记的事儿……”
皇上看着闲美人的双目,逐渐冰冷下去。
闲美人拽着皇上袖子的手微微一顿,忽然苦笑了一声。
她扭头看向洛央,猩红的眼睛,好像愤怒的兔子。
“慕亲王妃,你做下这些,总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也能够尝到我的滋味!”
洛央目光微微一凝,笑容却灿烂起来。
她一步步走到了闲美人跟前,“若是老天爷都瞎了眼,站在背夫偷汗的女人一边,那这天下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闲美人彻底绝望了,眼泪扑簌簌地躺下,“凭什么我要伺候一个跟我爷爷一样大的老头儿,凭什么我不能选择我自个儿的夫君?我想要和崔莺莺、和卓文君一样,为了自己的爱奋不顾身一回,我有什么错?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情!”
“是吗?”洛央闻言,便冷冷地笑了起来。
看了看皇上,显然已经在愤怒的边缘了。
洛央笑了笑,复又望向闲美人,笑容清清浅浅,“爱情?一厢情愿的爱情么?你怎么知道,这深宫之中,还有多少嫔妃和四皇子有过苟且?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情,不管是现在,还是刚才你毫不犹豫认下陷害洛妃的事情的时候,你都没有想过你的家人!那个把你从婴儿抚养长大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全然,没有想过他们!他们做错了什么,要为了你的爱情陪葬?”
皇上冷冷发文,“闹够了没?”
闲美人身子猛地一颤,带着几分苦涩的笑了笑,站起了身子,朝着柱子猛地撞去。
所有人都没有动。
闲美人磕得头破血流。
“你若是用点力,死的还能干净。”洛央道,“兴许陛下还能够因为你自杀而放过你的家人。”
闲美人静了静,又看向那碗洒在地上的毒药。
她扑了过去,眼泪混着额角的血一滴滴往下掉,俯身想要舔舐地上的毒液。
殿中许久没有人说话,只听到皇上冰冷的声音忽然道,“闲美人服毒自尽了。”
闲美人闻言,便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双双宫人的手猛然按住了他,将他往地上的毒液按去。
“陛下……陛下……饶过我吧……陛下……”闲美人的眼泪簌簌滚落,“我不要吃我不要吃!”
没有人说话,洛央闭上了眼睛。
闲美人还是吃到了地上的毒药,她一声声哀嚎着,七窍流血,浑身颤抖。
兴许是药量小的缘故,闲美人一直在颤抖着强撑着,状貌悲惨。
皇上蹙了蹙眉,目光从闲美人身上扫过,挥手道,“把她拖下去吧。”
皇上冷漠的眼睛,一直落在地上,眸底暗潮汹涌。
洛央站起身,想要告退,却见皇上猛地抬起眼。
皇上道,“朕没有想到,风岚竟然敢这样欺瞒朕!”
洛央垂下了头,轻声道,“眼前是不是风岚殿下还未可知,不如继续调查下去,兴许有些误解也未尝可知。”
皇上慢慢道,“闲美人服毒自杀之前,那工匠也畏罪自杀了。”
殿外,闲美人痛哭高喊的声音还隐隐可闻。
洛央挑了挑眉,作诚心诚意状,“那么,这条线索就是断了。还有一条线索,那就是下毒的侍女了……”
洛央看向洛初夏。
宫女都是她安排的。
“陛下……”洛初夏忍着刚才眼看着闲美人如何死的心寒,娇怯的道,“那些大胆宫女,在臣妾的茶杯里下-药,想要害臣妾的母亲和采薇妹妹。母亲和采薇妹妹怎么可能对臣妾出手啊?臣妾就调查了下去。”
“如何了?”皇上冷冰冰的,给面子地问道。
洛初夏看向身旁的宫人。
那宫人连忙跪下行了礼道,“那几个宫女联络的是太医院拿的毒药,我们抓住了她和她联系的医女,二人直接服毒自杀了。”
“又是服毒自杀。”洛央感慨,“还好闲美人承认了自己所作所为!否则……我们现在怕是还是无头苍蝇一样呢。”
殿中氛围一下子便变了几分,皇上目光淡淡地扫了一圈殿中众人,站起了身来,走到洛初夏身前,“初夏,除了闲美人,你还知道谁,有可能和慕风岚苟且?”
看到皇上怀疑的目光,洛初夏身子微微一抖。
洛央也惊了一惊。
皇上素来服用五石散,一直没有子息,就算怀上了,生下来也多事畸形儿。
洛初夏在这个风口怀上身孕,的确值得人怀疑。
洛央走了出来,站在洛初夏身后,“陛下……您还记得死了的洛初秋么?”
皇上愣了愣。
“洛初秋的事情,一直是个悬案,洛初夏为了自己的双生妹妹,一直吃不下睡不着。心里怨恨着四皇子没有好好照顾洛初秋。”洛央道,“这也是她胎象不稳的一个原因。而四皇子,怕是也知道洛初夏记恨了她,所以才想要初夏肚子里的小生命。故而……借着闲美人的手,想要除去初夏。”
皇上自然知道四皇子弄衣柜是假的,洛央这么说,一是提醒了皇上洛初夏的双生妹妹死在了四皇子手里。
另外一样,也提醒了皇上,四皇子在这件事情上,多有猫腻,谁捅出来的衣柜有毒,又是谁派了宫女来害洛妃呢?
自然不是皇上,更不可能是慕亲王,唯一有这么个能耐动手的,只有四皇子。
这些……难道还不够证明洛初夏的清白么?
皇上的面色缓了缓,伸手,亲自扶起了洛初夏。
那浓烈的依兰花香,顺着他的袍袖冲出,让人脑门疼。
“……这后宫里,朕唯一信的,就是你了。”他的手抚摸过洛初夏的黑发,“好孩子,是朕误解了你、误解了你们。”
后面一句话,是对洛央说的。
四皇子狼子野心,竟然连后宫嫔妃都下手,更是为了皇位,不惜残害未出生的孩子!
“朕为了粉饰太平,忍了太久了!”皇上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之时,里面的冷光迸射出来。
“宣朕的意思……”皇上冷冷道,“四皇子身子不适,便去云川静静养病吧。”
“是,陛下!”李德全高声道。
“去吧……”
云川,周国与缅南接壤之地,未开化蛮夷之地、险峻多瘴气。
路途遥远,四皇子如今的身子骨,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里。
这算是变相的……发配边疆了!
洛央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
皇上笑了笑,“这宫里头,凤印在你手里,朕很安心。你身子好些的时候,就好好理一理宫里头的人,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朕也不是很在意的,该送走,就送走了。”
呵,这就是让查和四皇子有染的人了。
洛初夏蹙了蹙眉,微微颔首。
皇上摸了摸她的头发,“也不用太累着,好好养病。这事儿,抽空去做就成。”
“是。”洛初夏哪里敢不应。
皇上这才点了点头,回去了。
灵素宁鸢都是一喜,“王妃,四皇子终于被撵出盛京了。”
“这不是正如了他的意思了吗?”洛央挑眉,“他正愁着没有法子联络边疆的那些将领呢!而且又到了年节,他势必会拖过了年节才肯走。到时候,盛京只剩下了咱们慕亲王。这老皇帝若是贤明君主倒是好事,偏偏是这样的!”
洛央勾了勾唇,“我头一次希望,他有点儿能耐,好好呆在盛京,替容修分一分老皇帝的视线!”
“陛下,总是老了,该死了啊……”
洛央闭了闭眼睛,一声苦笑。
“倒是可怜了那些和四皇子递了准信要做妾室的姑娘们了。留在盛京,她们也难觅良人,跟着走,又肯定不甘!这时候,倒是一块儿试金石了,看看那些大臣,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意想要联合四皇子了。毕竟,真正的消息只有咱们屋子里的人和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李德全知道!在他们眼里,皇上只是让四皇子安心去养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