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收用的女人,若是不被皇帝承认,谁又能将她放在眼里呢?
顶多,下回洛初夏再想留皇帝在柔嘉宫的时候,洛初夏再把她推出来而已。
待皇帝走后,洛央瞥了眼锦瑟,转身进入了内殿之中。
洛初夏正一脸贞静地坐在窗边,怔怔看着窗外发呆。
她头发披散着,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
窗外寒雪簌簌,冰锥倒挂在屋檐下,一片玉雪琼宫之景。
“……你到底还怀着身子,怎么坐在这里?”洛央道,扫了一眼旁边伺候的宫女,“怎么不知道劝着点儿,洛妃娘娘若是有个好歹,谁能够承受得住?”
几个宫女忙上前,将洛初夏劝了下来,纷纷为她梳头穿裳。
“真看不上那个老男人!”洛初夏恶心道,“他以为卖个身有人要我命的事儿就结束了吗?也不看看他又老又丑的,谁能够稀罕他那糟身子骨!我来宫里图什么?不就图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么?”
洛初夏苦苦看着洛央,“央儿,你就由我任性一次。我昨儿将锦华的尸身都送到皇上跟前了,皇上还是不说什么!说查查查!却始终没个结果。昨儿就翻了我的牌子算弥补!”
“昨天四皇子大婚,府里出了事情,遇到了刺客。”
洛初夏怔了怔。
“四皇子当真是个狠角色,被刺客把肺都捅穿了,也没动手。那剑上被淬了毒,云中君忙了一晚上了,现在还没救回来呢。”
洛初夏身上的气消了一半,“怎么不捅死那骚狐狸!”
“痛死了,陛下就真怒了——不如捅死陛下省事。”
洛初夏被洛央的话吓了一跳,慌忙看了看四周。
好在那些宫女都退出去了。
“四皇子再怎么作死,都是皇上的亲儿子,最近这段时间怕是要闹不出来了。”
“姐姐,我有件事情要求你。我本想着自己做的,又怕你不允。”洛初夏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想把事情闹大。”
洛央看着洛初夏的脸。
年轻的姑娘,眉眼间满是难以平复的怨恨。
“你要……”
“姐姐,那毒,您是有的吧?”
洛央笑了笑,“你想做什么。”
“您把毒给我,我放在杯子里假装吃下去,然后……让皇上查下去。”
洛央眼底冷了冷,“小心引火自焚。”
洛初夏摇了摇头,“寻常人哪里想到会自己给自己下毒,经过上次的事儿,那些御医恨不得躲我远远的,只要你和云中君在,就能帮我圆住了谎。”
洛央将手搭在了洛初夏的脉搏上,腹中的孩子仍旧稳健有力生机勃勃地长着。
与之相比,是洛初夏支离憔悴的容颜。
“也好,毕竟你宫中,现在还远没有干净。”洛央道,“否则,也不会我们前脚刚商议完,后脚锦华就被缢死。”
洛初夏道,“所以呀,我被锦瑟送到了陛下床上。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必然临幸锦瑟,可是其他的,陛下就不一定会给她了。”
洛央犹豫了片刻,将药包放入了洛初夏的手中,“我知你心中定有怀疑之人,宁可错杀一千,不要放过一个。”
洛初夏笑了笑,“知晓了,姐姐。”
洛央便站了起来,“我去一趟苏妃那里看看。你好好筹备筹备吧。”
“好。”洛初夏如获至宝般拿着药包,对洛央笑眯眯道。
苏禾宫中,苏曲月正在对着一扇屏风刺绣。
屏风上,是万紫千红的折枝花,绣得栩栩如生。
“曲月真是好绣活,这些若是拿到外头卖去,估计能叫上天价。”
苏曲月陷入回忆,道,“可没有天价之数,不过能混口饭吃吧。”
说着,收了绣针,抬头看向洛央,眸底满是明慧,“娘娘……洛妃娘娘可是身子又要不适了吗?”
洛央笑了笑,“看来,以前你就知道她一直闹不舒服呢。”
苏曲月笑了笑,“洛妃娘娘这一胎的确艰难呢,借着这一胎,洛妃娘娘不知道能出掉多少人了。娘娘没看,曲月都不敢过去招惹她么?”
洛央明眸清澈,道,“别再喊我娘娘了。那不过是你一个梦罢了。苏曲月,你这样把梦里的事情,代入到现实中,我可受不起。”
苏曲月神色一顿,点头答应,“那我就如洛妃一般叫您姐姐可好?”
洛央笑了笑,不置可否,走到她的身边为她诊脉。
“你好的差不多了。”
苏曲月点了点头,又命人奉上了茶,絮絮地和洛央说了会儿话。
她的话倒是一语成谶了,洛央才坐下来没多久,就听到那皇上派人来喊她,说是洛妃娘娘出了事。
苏曲月倒是毫不意外,“娘娘您去吧,您帮着曲月些,这洛妃娘娘的事儿曲月实在没胆量搀和,您就说曲月身子还没好,就不去了。”
洛央点了点头。
苏曲月笑了笑,“你说巧不巧,刚好,那洛采薇今日按照新妇的规矩来了宫里头请安。”
洛央的步子一顿,回头看向苏曲月。
“果然来了……”苏曲月叹了口气,“洛初夏未必没有私心。她想拉四皇子下水, 就必定要动四皇子的人。洛采薇,怕是要撞到枪口上了。”
洛央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洛央出了苏禾宫,立刻对灵素道,“快去敬事房看看问问,洛采薇和马氏是不是进宫了。现在人在哪里……”
“哎,奴婢这就去!”
“若是见到人,就让她们去苏禾宫等我。”
“是,大小姐!”
洛央说着,便马不停蹄地扶着宁鸢一脚迈进了柔嘉宫。
皇上刚下了朝,匆匆赶来。
皇上正焦灼地看着。
寝殿腌臜,又有病气冲撞,皇上无论如何不能踏进去一步。
转头看向洛央,神色之间满是冷凝,“洛央,你早上刚把的平安脉,如今就出了这等事情。朕真不知道,到底还该不该相信你的医术!”
洛央神色一紧,仍旧装作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洛央可否进去看看情况?”
“云中君已经进去了。”皇上振袖,“好在风岚已经无事了,否则就凭你,朕怕是救不回她了!”
一声声的惨叫声响起。
皇上和洛央神色同时一紧。
洛央轻道,“陛下,云中君到底不是女子,我进去,多少能帮着点忙。”
皇上微微沉吟。
在痛苦呼喊声中,皇上终于点了点头。
洛央提裙进了寝殿。
云中君坐在角落里正看着书,一旁有个宫女一声声喊破了嗓子般尖叫着,洛初夏坐在一旁,吃着瓜子。
见到洛央,神色有些躲闪,扯出了一个恭敬的笑容,走上前来,讨好地看着洛央。
“你把毒药放在了哪里?”
洛初夏指了指桌子上原封不动的几杯茶。
看样子,是刚刚待客留下的,还没送走。
“哦?不知道,刚才是谁来请了安?”
洛初夏未曾细想,便轻声道,“好巧不巧,今天洛家来了人,是洛采薇作为新妇进宫请安,既然是亲戚,就多少要来我这里走动。我就等他们走了,将药下在了茶里头。”
洛央心头一片冰寒。
“既然是亲戚,为何要给亲戚添麻烦?”
洛初夏却仍然死鸭子嘴硬,“不过是恰巧罢了!换做是谁,我都会下-药!”
“啪!”
重重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了洛初夏的脸上。
洛初夏怔住了。
“你真当我是傻子了,何不干脆和我承认了,你是想着洛采薇是四皇子妃,要对付四皇子拉四皇子妃下水是最好的选择?”
洛初夏看着洛央,眼前明媚娇俏的女子眉眼间净是冷意,夺人心魄。
她轻轻笑了起来,“姐姐,你总是妇人之仁,可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跪伏在地,发髻凌乱,看着洛央,“姐姐,横竖那是洛采薇和马氏!和盛京洛氏还是差着点儿距离的。她们为了四皇子对我下毒,想想也是合情合理啊?”
“洛初夏,你到底还是忘了你自己现在是谁。”洛央冷笑,“你可是马氏的亲女儿。马氏怎么会允许洛采薇向你下毒。这么好戳破的谎言,你这个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洛初夏这才露出惊慌的神色来。
“你总是要叫马氏一声母亲的,虎毒不食子。”洛央慢慢道,“若是当真是这药里头有毒,死的不是四皇子,而是用自己身子和肚子里的肉陷害四皇子的你!”
洛初夏惊慌失措,想要扑向茶杯毁尸灭迹。
“我可只有这么一包毒药……你再问我,可是再拿不出来了。”洛央冷声喝住她,“你的事儿就是个悬案。你信不信,皇上面上糊涂,私底下就算掘地三尺都会挖出来你到底是为什么中毒的!你宫里头那些个丫鬟都还没除干净,有的是人想要借机在皇上跟前下你的眼药!”
洛初夏又收回了手,痴痴站在地上,过了会儿,才猛然跪了下来,“姐姐救我。”
“自作孽,我如何救你。横竖你肚子里有个胎,多点儿恩情少点儿恩情,对你也无妨是么?”洛央凉生。
“姐姐!”洛初夏心碎欲裂,“苏曲月本就承宠多日,皇帝又是凉心凉性的,昨儿宿在我宫里头已经是给我颜面了,若是我为了此事失宠,连个家中倚仗都没了怎么复宠?可怜我还怀着这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了!”
“你觉得,你的这个谎,好圆么?”
苏曲月膝行而前,定定看着洛央,“没有姐姐办不到的事儿。”
洛央的眸色逐渐沉了下去,“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肯说么?”
“姐姐,您就说那毒药是您带来的。是为了查证带来的。我没问清楚就看了看,手指不小心沾了些吃了下去……”
洛央定定看着洛初夏。
她若是说了,不管洛初夏怎么描补,都会让皇帝怀疑牵扯到了慕亲王府。
毕竟,洛初夏一直都是她的人!
事情定然会不了了之,可是昨日四皇子府刚出了事儿,今天再度闹出这样牵连慕亲王府的事情来……怕是皇上以为是容修耐不住性子,一而再再而三出手了!
“云中君。”洛央慢慢道,“有药么?”
云中君正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女人吵架,听到洛央问,忽然抬起头。
“立刻给我将这个女人毒死在这里算了!”洛央一脸不耐,笑吟吟道,“就说咱们抢救不利,不小心让洛妃娘娘死了!”
洛初夏一声轻呼,跪下拽住了洛央的裙摆。
“洛央!洛央!你怎么能在我的寝宫里杀了我!”
“我怎么不能?”洛央挑眉,“本王妃的性子都被你给磨干净了,不管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今日就送你上路!”
江别云一路小跑走了过来。
从袖子里一瓶一瓶的扒拉毒药,一边说着药品名还一边念叨着,“央儿姐,这事儿不行我跟你说,用毒多少都会有痕迹,万一被太医院那些老东西看出来了咱们怕是要忙半天。我有个绝妙的药方,用了之后,保准死相跟难产血山崩似的,谁都看不出来!”
洛初夏脸色彻底灰了。
“姐姐!姐姐!”
“低声点儿……”洛央轻笑眯眯道,“让外头皇上听到,咱们都得死!”
洛初夏脑中冒出急智,“我可以让宫人顶罪,既然这茶杯不能扔了,就是我宫里的宫人想要陷害马氏和洛采薇,故意设计!”
“确定?!”
洛初夏道,“我一直觉得彩环有嫌疑,我把她推出去,我藏了一些从锦华屋子里搜罗出的物证,扔在她屋子里一些就是了!兴许她本来就是……不用我扔都能翻出来,我一口咬定是她下-药!我亲眼看到的!”
洛央才慢慢点了点头,“兴许,还可行。”
她眯了眯眸子,看着洛初夏,“这不是还是有点儿聪明劲儿的么?干嘛总是出一些昏招呢?”
洛初夏慢慢低下了头。
洛央讽刺一笑,心头却是清楚。
这哪里是昏招,是洛初夏想让慕亲王府将她护死了,才想出的法子!
毕竟推出去一个宫女顶罪,对于她来说,还不是那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