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眉眼清冷，白雪凝结在他的发丝和眉毛上，唇瓣灰白。
然而，他看着洛央，甚至弯了弯眼睛笑了笑。
笑容很快，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四殿下何苦来这样折腾自己……”洛央看向了周围的宫人们，“你们一个个都是瞎子么？如今案子还没有定论，陛下也不曾开口，竟然一个个都当真将四殿下当做罪人一般审！”
宫人们唯唯诺诺的上前，要搀扶四殿下起来。
洛央原以为慕风岚会坚持一会儿，没想到，他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快让熬了姜汤来，殿下这样，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慕风岚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且随我来，我进养心殿里和陛下说说劝劝，你在外头等着。”洛央偏偏头，肌光胜雪，明眸微动，“你所求，无非就是见见皇上，与皇上陈情，你不如现在与我说了，我帮你传话。”
四周一片雅雀无声。
洛央拿过了热腾腾的姜汤，俯身，用勺子，一点点喂到了慕风岚的口中。
他脸上才有了点儿生气，“劳烦慕亲王妃了。慕风岚只是想说一句，风岚着实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私兵，也的确不是慕风岚所豢养。”
“我自是知道。”洛央笑了笑，“你一直在缅南为俘，这才回国多久，那些人都是训练不下十余年，从幼年便养成的人，非世家大族积古的老旺门是养不出的。怎么可能与你有关？怕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你，是么？”
慕风岚点了点头，满怀希冀地看着洛央。
洛央扶着慕风岚。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挫折太多，这位小少年如今看着格外单薄。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养心殿外，洛央吩咐着下人把慕风岚送到了偏殿，自命李德全通报了便进去了。
养心殿中，龙涎香息袅袅。
只听得到棋子落在玉盘上的叮咚声响。
洛央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走到了一旁，垂手伺立着，静静看着。
皇帝的棋艺比洛庭之高出了一截，杀气腾腾，诡计百变，慕容修也摆出了正襟危坐的神情。
皇帝的眼睛淡薄地看了眼洛央，旋即转眸看向殿外，唇角勾起了讥讽的笑。
洛央不敢多言。
“算了，今日就先下到这里吧。”皇帝冷冷地道。
立刻便有宫人从下头上来，将棋盘原封不动搬了下去。
“慕亲王妃都来接了，看来是朕留你太久了，罢了，你先回吧。”皇帝道。
慕容修道，“谢陛下。”
洛央还想说什么，可是皇帝已经满脸冰冷。
“李德全，让风岚进来吧。”
李德全犹豫了下，“陛下，四殿下刚刚……已经昏过去了，御医去看了看，说是，五脏六腑都冻坏了，猛地喝了热姜汤，怕是……真的要糟。”
洛央愣了愣。
皇上闻言，什么也没说，大踏步出去了。
慕风岚扯了扯洛央的袖子，“咱们先回去了吧。”
洛央看向慕风岚，他仿佛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这事儿已经了了。再多什么也没什么太大用处了。你救不了一个铁了心装死的人。”
洛央幽幽开了口，“我倒真想要看看，他能演到什么时候。”
二人结伴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一群一群的宫人御医们都快步走入了养心殿的偏殿，闹得人仰马翻。
洛央冷眼瞧着，心中忧心忡忡。
这慕风岚到底是个牛性子的人，如今这场危机算是被他用冻坏了的肺腑救了，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不管是洛家，还是慕亲王府，他怕都是不肯轻易放过的。
慕容修见着洛央闷闷地坐着，伸手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在想什么？”
“我担心，他到底是个狠人啊，我怕他疯了忍不了这次的气，做出什么始料不及的事儿来。”
慕容修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这是个洛府落井下石的好时候。”
洛央有些诧异，想了想，才笑着道，“你是说……洛采薇？”
“缅南勾结的事儿出来，镇南王必然于他结不了亲了——纵然镇南王有意皇上也不会允许，他自己应当是能想到这些的。”
听慕容修这般说，洛央便明白了几分，苦笑了一声道，“洛采薇如今恨他恨不得生啖其血肉……怎么会乖乖听家里人的话去给卖这么个人情？洛采薇该是不稀罕整个盛京说她有情有义的！”
“你倒是忘了端妃了。”
洛央又愣了愣。
“纵然不知为何，可是这些被迷昏了头的女人们，不管男人怎么欺辱她们，只要那个男人回头再看她一眼，她就会重新听话，言听计从。”
洛央有些迷惑，“倒是和我的蛊虫类似呢。”
看着慕容修落在她身上含笑的眼神，洛央又慌忙解释道，“我可是不稀罕用那种手段的。”
高傲的小瑶鼻一昂。
“最近确实不见你用驭蛊术了。”
“哦……”洛央眼神乱飘，“我觉得，我该是好好养养身子了。便是不为了慕亲王府有个继承人，我也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慕容修神色一软，“央儿，你知道，我在入了山门后，学过天道大忌是什么么？”
“嗯？”
“重生、驭蛊、活拘生魂……”
洛央在听到第一个重生之时就微微愣住了。
“犯戒之人，若是严重，多会天残地缺，气运尽毁……”
洛央转眸看向慕容修，“这些古籍上记载的东西，未必作数。”
“你便只当随便听听。”慕容修凉声道，“我也只是告诉你一句。”
洛央沉静不语。
“这亦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洛央，驭蛊术之人向来不得善终，可是央儿你却气运极盛。不论是别云还是为夫为你卜卦时，都是紫气东来之象……”
洛央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大约是我不信这些，所以是假的吧。”
慕容修蹙着眉头想了会儿，慢慢摇了摇头。
“央儿，我不知道是什么生改了你的气运，我……很担心。”
洛央蜷紧了手指。
她的气运啊，何时都不曾好过呢。
她也……的确是不得善终了。
洛央笑了笑，岔开了话题，“我忽然想到……洛采薇和端妃若是闹起来，被陛下发现，会是什么心情？”
慕容修皱着眉头沉默着，没有开口。
“皇上最恨女人背叛他了，我之前一直没有动这步棋，可是若是端妃去了寺院中，未必不会找慕风岚，甚至拿着是他陷害的证据威胁于他。”洛央浅浅笑着，眼中带着几分冷意，“且看看吧，慕风岚是成在女人手中的，我到时必然想办法，让他也死在女人手掌中。”
她半伏在慕容修膝盖上，“也好让我的夫君看看，这世上的女人，爱有多么深，翻脸之时，便有多么决绝。”
一如，前世彻底死心的她。
“央儿想做什么，为夫都会全力相助，”慕容修阖了眼，半晌才轻笑一声，“央儿想要算计人心，那便试试吧。”
“横竖成了败了，都是慕风岚买单，我们这是稳操胜券的局面了。”洛央慢慢道，“慢慢来，温水煮青蛙，总好过，被鲜血溅满一裙子。”
二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府外。
一阵阵争吵声传来，洛央拉开马车帘，看着车外，眉头蹙起。
“这是怎么了？”洛央慢慢问着。
灵素得了信儿，下了马车去听了听，又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脸色便不大好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子，硬生生说她的亲姐姐入了我们慕亲王府，做了慕亲王妃，要进来找慕亲王和姐姐呢。”
洛央一怔，有一瞬间甚至恍惚觉得洛莹还没有被挫骨扬灰埋在梅林里头，这是洛莹跑来了。
倒是慕容修先是笑了，“哪里来的混账女人，竟然想要赖账到咱们府上。让管家派了人撵了就是。”
洛央掀起车帘，朝外打量过去。
只见地上人群里坐着一个一身布衣荆钗的女子，生得倒是有三分娇艳，有着戏子般的身段。
那女子也似是有感，朝着马车掀开的帘子看了看。
那帘子如水波般飞速一动，落了下去，只能看到葱白的手指飞快地收了回去。
女子邪笑一下，立刻扬声道，“慕亲王！您在么？”
她快步走到了慕亲王的马车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慕亲王！你还记得兰茵湖畔的王二丫吗？”女子扬声道。
马车中传出一阵忍笑声，没忍住。
传说中的慕亲王妃，在马车里笑得“咯咯”作响。
紧接着，一个压抑着冷意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意响起，“王二丫是谁？本王怎么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女子早有准备，半坐在车轮前，双手捧着脸哭泣出声，“慕亲王，我知道您是个冷情薄幸的，您心中眼中只有盛京第一美人安国君主一个！若是您当真这么喜欢她，为何还要招惹我们姐妹！为何还要带她回您的府邸！为何还要草芥人命，因为我妹妹想要个身份，您怕被慕亲王妃发觉，就害了我妹妹的性命！”
马车内半晌无声。
女子似乎早有所料，冷笑一声，“我就是要戳穿您这副假情假意的面皮，揭穿你的真面目！慕亲王，你这个花言巧语的淫徒！你们慕亲王府到底还害了多少性命！你自己说得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