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也是无比相信慕致远,和现在相信慕容修一样相信慕致远。
谁能够肯定,慕容修会不是第二个慕致远呢?
她半坐在床上,忽而一动,“谁在那里?”
慕容修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渐从黑暗中现出。
“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过今晚要保护你的。”
“你来了多久了?”
“方才你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来了。”
洛央的眼神戒备而犀利。
像是……一只流浪了很久的小猫。
慕容修唇角微咧,俯身,极为自然地拉开了被子,躺在了她的身侧。
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还是在床上,洛央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
他伸手轻轻拥住洛央,带着夜晚凉意的鼻尖轻轻蹭了蹭洛央的颈窝。
“还好你醒了,不然我可能要站一晚上了。”
洛央下意识地缩了缩。
耳畔是他靡哑的笑音,“不要害怕做噩梦了,我会在你旁边保护你的。”
他伸手,轻轻抚去她额角的汗珠,动作很温柔。
洛央定定看着慕容修的双眼。
门口忽然想起来初桃的声音,“小姐……小姐你刚才在说话么?”
这时候只要她叫一声,初桃必然冲进来将慕容修撵出去。
当然,整个客栈也都会被惊起。
她的名声就没了,甚至于,整个洛家,都会跟着丢脸。
心思转了几转,她假装刚睡醒,“没什么,刚做了个噩梦,兴许是说梦话吧。”
初桃犹豫了一下,“小姐要茶么?”
“不用,我困了,休息吧。”
窸窣的脚步声,初桃去睡了。
她避开慕容修的视线,低声道,“你快走。”
慕容修却轻声道,“我什么都不会做。央央……外面冷。”
不能叫人,又撵不走他,洛央干脆转过身子,不理他。
他没有再做什么逾矩的举动。
洛央困倦极了,在淡淡的沉水香气息中,渐渐睡着。
这一觉,是她重生以后,睡得最为踏实的一次。
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格子窗,惊醒了床上酣睡的洛央。
指尖微动,掀开眼帘的同时,看见一旁放大版的熟睡的俊颜。
慕容修睡得很轻,洛央只是呼吸细微的变化,他便醒了,慵懒低缓的开口,“知道我一晚上给你盖了几次被子么?”
她怔了一会儿,抱着被子坐起身来,幽幽的说,“……一会儿初桃灵素就来了,你快回去。”
慕容修从容起身,一身袍袖不整,温柔缱绻。
束发,整理袍带,微微敞露出的脖颈下的肌肤在红衣下,白得蛊惑人心。
“那么,一会儿见。”他回头,认真地看着洛央。
“嗯。”
他抬脚朝着屋外走去,洛央忍不住开口,“等等。”
“嗯?”
不知为何,心中一片感动。
“谢谢你保护我。”
他轻轻一笑,转身走出了屋门。
庭院中,宁王刚刚舞剑完毕,浑身汗水淋漓。
在看到慕容修从洛央房中走出后,他的脸一寸寸龟裂了。
慕容修……他如何从洛央的房中走出来?!
一旁娇滴滴的侍婢正捧着帕子往上凑,宁王一把推开了她,“贱人!”
不料,慕容修不巧看到了宁王,抬步,从容朝宁王走去。
“王爷好兴致。”
宁王脸黑得好像锅底,“你如何从洛央的房中走出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慕容修道,“昨晚有刺客,慕容修担心洛央的安危,于是决定彻夜守护洛央姑娘。”
好一个坦坦荡荡的守护,竟让宁王哑口无言。
慕容修看着宁王气得发黑的脸,眸底噙笑,“从前倒是不曾听过王爷有清早起床舞剑的习惯。”
宁王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舞剑过了,今日特意挑了把名剑,在洛央屋外期待一个偶遇。
谁曾想,偶遇没有,倒遇到了一个狡诈之徒!
“慕容修,不要仗着陛下宠爱你,便无法无天。你不过是皇上的一条走狗!”
慕容修若有所思,“陛下的走狗么?”满不在乎一笑,“那就走狗吧。”
宁王咽不下这口恶气,提剑便朝着慕容修刺去,可是眼前一晃,手中的剑不知怎的刺偏了,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一旁的侍婢吓傻了。
慕容修整了整衣衫,抬眼,如春风化雨般的口吻,竟让那侍婢遍体生寒。
“宁王想必是酒还没醒,带回去好生照料吧。”
侍婢等慕容修走了之后,才颤颤缩缩地走到了宁王面前,伸手探了探鼻息。
还有气儿……
侍婢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眼花了,那个宛若玉面修罗一样的男人,到底是谁?
她甚至不敢去扶王爷,王爷醒来后回忆起他被人几下打晕被她看到的话,会弄死她的。
几番思量,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慌不择路地跑了。
屋内,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初桃,宁王练剑太累了在屋外睡着了,你扶他回去。”
“是。”
蜀龙城多耽搁一天,就有无数人丧命。
药草比他们迟了一日,御医们要等药草才会出去救治。
洛央换了一身男装,用艾草配了一副驱虫药包随身挂着,就摇着折扇出门了。
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知道疫病的严重程度。
街市萧条,路边是衣不蔽体的穷人的尸体,而富豪之家修起了更高的院墙,大门紧闭。
到处都是草药和腐烂的气息,恶臭扑鼻。
“公子,公子……求求你买下我的孩子吧……他还很健康……”一个浑身青紫的女人抓住了洛央的袖子。
她半躺在地上,怀中还有一个还在咿呀学语的孩子,满脸泪水,哀哀祈求着。
洛央俯首说,“孩子,当然是要跟母亲在一起,才会幸福。”
女人急了,“我染了鼠疫,活不了多久了,我们家就剩下我一个了……求求您,带走我的孩子吧。我不要钱,你带他走,做小厮做跟班都好。求求您。”
洛央俯首看着她,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一刀割开了她的血管。
人群麻木地看着,没有人叫喊。
反正早晚都要变成路边的尸体,早一刻晚一刻也没有区别。
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女人疼痛无比,却依然固执地抓住洛央的袖子,“你杀了我也没关系,好心的公子,给我儿一口饭吃吧……”
洛央低着头,手脚极快地将蛊虫挑出,放出毒血,将草药按在她的伤口,几下包扎好。
女人气若游丝地捂住伤口,洛央一脚将蜘蛛踩成烂泥,又在女人口中塞了一片人参。
女人逐渐有了力气,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找点吃的,两三天就能好了。”
周围的人眼中逐渐放出光泽,“是神仙……神仙在救人命了。”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眼神中满是对生的渴望。
洛央高声,“我没有办法一下子救下你们所有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治疗的方法。很简单的,只要你们愿意学。”
而此时,不远处的拐角,慕容修正静静看着洛央。
江别云踢了一脚欲向洛央下手的刺客,“又是直接自杀,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缅南国真有那么多中原死士?”
慕容修看了一眼江别云,道,“是谁告诉你,他们是同一批人派来的?”
江别云愕然,“难道不是么?”
慕容修敲了江别云的头一下,挑眉,“师父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指了指死去刺客的脸,“你仔细看看他们自杀的毒素。”
江别云愣了愣,整肃了神色,俯身详细检查。
“是中葵草、百加楠混合调制的,这是北地生的毒草。”江别云神色严肃。
“看来,不少人期待这场疫病带来的战乱。”慕容修微微眯了眯眼睛。
直到漏液时分,洛央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院子。
“小姐……今天傍晚药草的车队到了,御医们已经检查过,说是都没有问题。”
洛央的面上染了几分喜色,“那太好了!”
她脱下沾满了脓血的衣裳,又问,“宁王那边呢?”
桃枝抱过衣裳,“说是今儿抓了一个逃妾,当场打死了。宁王一天都不大高兴,没人敢招惹他。”
“他是欠教训。”洛央冷声。
不由又想起宁王说的那句“皇上的走狗”,慕容修在前世送去做质子之后就杳无音信,如今不仅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隐隐有介入将来夺位的能力……
兴许,随着她的重生,所有事情,早已发生了不可控的改变。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改变,还有多少。
第二日,御医们去为疫民诊治的时候,竟然看到不少灾民正在帮助其他人治病。
“昨天一位叫做容俢的神仙,传授了我们医治之法!”
“对,我们现在正在为我们家人朋友治病!”
“你们带了药么?太好了!容俢神仙昨儿说过了,虽然我们用放血的方法可以把毒逼出来,可是最好还是用药!可是我们哪里来那么多药!黑心药铺老板一听说要那些药,全都涨价了……”
“容俢?莫不是慕公子所做?”其中一个御医喃喃道。
慕容修摇头,“不是在下。”
洛央带着面纱,站在惊呆了的御医们身后,面红耳赤。
昨天被感激涕零的疫民问到姓名的时候,她不想说出自己,便把慕容修的名字报了出去。
灾民一听说,便来了劲儿,看向慕容修,又满面失望,七嘴八舌地道,“不是慕公子……昨儿那个公子,比慕世子矮了些……倒是和那个姑娘差不多身量……”
“胡说,什么姑娘!快跪下,那是皇帝亲命的女钦差!”
洛央道,“不用跪了,我来是来看病的,不是来做官老爷的。既然灾民们已经自发学会了如何治病,那么你们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将所有的药材分发下去。”
“是,大人!”
洛央又叮嘱了御医们小心避免感染蛊虫,方才上车休息。
刚掀开车帘,便被一只手猛地拽入了车中。
洛央睁大了眼睛,“慕容修……?”
还不等她回过神,她的唇便被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