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把手中的手机递过去,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手机是我的,赶紧收了回来,从大衣口袋里找出她的递还给她,一系列动作显得有些凌乱,不经意间把桌上的碗碟碰得锃锃有声。
“怎么傻傻的?”陆蔓抿嘴一笑,手里摩挲着那个已然旧了的手机,没再说话,看样子是在等我先开口。
可悲催的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问问她德国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吗?和她说,我看了她几年前看过的电影吗?我们之间太久没有交流了,自打她从澳大利亚回来后,我们的话题就局限在争执上。能讲的话题已经形成了断层,我憋了一会,问道:“你之前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是什么惊喜?”
“这么一会都等不及的?”陆蔓娇嗔地飞了我一眼,而后收敛笑容,语带兴奋地说,“公司决定派我长久驻扎德国的分公司了,我算是……升职了吧。”说到最后,她眼睛亮亮的,一脸“求表扬”的神色。
我呆住了,这算什么惊喜?所以这惊喜是针对她的,不是针对我的?
“恭喜你啊,”我脑袋发木,只能凭着本能对她说道,猛然间意识到问题,追问道,“长久是多久?”
“现在还说不好,要看具体情况,”陆蔓没注意到我的失态,喜滋滋地说,“干得好的话,可能就不回来了。德国蛮好的,我待得很习惯。”
听完这话当下,我如坐针毡,苦笑一声:这下傻逼了不是,以为人家在德国时和我告白了,以为凭着几年前写的那些深情往事,就单方面断定她想和我复合,为此还苦恼不已,不惜伤害另一个好女孩,最后……
最后怎样?挨打要立正!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怪得了谁。
“呵呵,你看你,笑得跟哭似的,装什么啊,一点也不坦诚,”陆蔓托腮莞尔,笑容妩媚,“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从你那里问一句准话的,对于我们两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完这话,她满含期待地看着我。
都这会儿了还说这种暧昧的话,是还想逗我吗?我心生不满,硬声说:“什么怎么想的?你是想问我公司对你青眼有加,我怎么想的吗?眼红呗,都快嫉妒死了。或者我真该辞职了,再干下去也没什么前途。”
“你看你,急什么,”陆蔓轻轻推了推我放在桌上的手臂,“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撂狠话。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想着自己,没想到你啊?”
这话大有深意,我疑惑不解地看向她,就见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已经和这边商量过了,把我调过去可以,但我要带你一起过去,调令年后就能下来。”看我不说话,凑近几分,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怎么了,高兴傻了?”
“你!”我一把拨开她伸到我面前的手,就跟没听清一样反复问道,“你再说一遍?你干了什么?”
陆蔓面上的笑容僵直了一会,勉强问道:“无缘无故地,发什么脾气啊?我是为了咱们两个好,这样一来既不会浪费这个机会,我们也不会分开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嘛,”她挺直身子,不满又委屈地看向我,“你现在对我越来越不好了,动不动就给脸子瞧,太欺负人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了决定啊?”我额头上青筋暴起,心里的无名火到处乱窜,又来,怎么又来这一手,还说我欺负人,到底是谁欺负人啊!
“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商量吗?”
“你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仅仅把我当做你的下属,说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不对,就算是下属,也得询问一下意向吧,哪有什么都不说,直接下调令的规矩?”我说到这里,自嘲似的一笑,看向陆蔓,“小蔓。”
语气不善,加之指责纷至沓来,简直犯了陆蔓最大的忌讳,她冷着脸坐在原位,随时准备甩手走人的模样,但听到我用昔时称呼,她面色稍霁,嗯了一声。
“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看了你的备忘,非常感动,我真的有慎重考虑,想和你重新来过,可你这样的做法,正好提醒了我,我们两个不合适。”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奇怪的是,越说心里越平静,原本撩动的怒火竟然在说这席话的过程中逐渐熄灭了,“你太自我了,做的任何决定,从来都只考虑你自己,而不是站在两个人的角度考虑,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自我?你也不用粉饰,心里怎么想的直说吧,你不就是在说我自私吗,”陆蔓脸色发白,又是委屈又是愤愤不平,“我自私?我自私会放弃澳洲大好的工作回来?我自私?我会哪都不去,只去你们公司?我自私?我会想着把你也调去德国,你以为我任人唯亲,一点压力都不受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我冷静的看着她辩驳,下一秒,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
“我不知道你为了谁,反正不是为了我,至少你没有尊重我,这么重要的决定,你连和我商量都不商量就做了,这说明你根本不觉得我们两个的未来是息息相关的。更有甚者,你连我的未来都擅做决定?我无法接受。”说完这些话,我的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般,如释重负,看着陆蔓时,居然有了些旁观者清的悠然。
难道,我自觉已经尽完了对她,对我们的义务了吗?
陆蔓收回了垂放在桌上的手臂,下颌微扬,像只骄傲的天鹅。我熟悉她这个姿态,这是她防御的姿态,只有在战斗模式下,她才会摆出这种姿态。
“说来说去,那件事你还是没有办法原谅我,如果你是这种翻旧账的态度,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说到这里,忽地眉间紧蹙,又强硬起来,“要是你,当年工作上有那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你会放弃吗?为什么我要在感情和工作当中选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兼得?你现在还在怪我,你明知道我回来找过你,你还抓着这件事不放,根本一点道理都没有!”
“谁让你放弃工作了?谁抓着不放了?”
我莫名其妙,怎么又谈到她去澳大利亚那件事了?不是说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吗?硬要说的话,确实两者异曲同工,本质上有相类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因为你工作求上进而生气,你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话已至此,也没什么必要遮遮掩掩了,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我直接问出,“你想出国工作,为什么说都不说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尊重我?”
我又一次强调尊重这两个字,为了提醒她,这次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
“我要是问你,你会让我去吗?”
“……”我一窒,说实话,她如果问我了,我多半不会答应的,我那时候都准备求婚了,自然是求稳定,出国工作这种事太没定性了,不管是情侣还是新婚夫妻,骤然两地分居,还是长久分居,对感情都是重击。
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这种如果的问题,有什么好想的,她用“如果”问,我用“如果”答就好了:“如果我答应了,你也不能自己不说一声就做决定,如果我不答应,你更不能不说一声就决定,什么叫尊重,你都替我选了那叫尊重吗?在你自己选择的那一刻,你就把我们割裂开了。”
“你不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陆蔓气得脸发红,“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的人生,你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做决定!”
上一波的怒气还没完全平息,这句话又点燃了新的怒意,从我闷得发痛的胸腔直接穿过喉管,窜出头来:“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既然你做决定时想不到我,你现在还问我干什么?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你想让我说,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无条件接受吗?
如果你这么想的,很抱歉,我不可能无条件接受,让人无条件接受你的决定,尤其是这种影响巨大的决定,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那人是你养的小白脸,吃你的喝你的,被你包了,第二,那人跟你毫无关系,你当然爱干什么干什么了。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这番话连珠炮般发射而出,随即袭来的是久久不散的静默。
“说到底,你是不想和我去德国了?”陆蔓咬牙说道。
“这种违背我个人意志,擅自做的决定,我不接受。”我并没有生硬地直接说“不”,依然费了几句唇舌,不管如何,我都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
但陆蔓显然不这么想。
“不接受?我看你是忘了,我是你的上司,对你的工作作出安排,你不接受?那就辞职吧。”陆蔓冷冷说道。
“好。”
我回答的显然有点太痛快了,既没有和她分辨,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答应的简直有些儿戏,甚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结果我还没有怎么样,陆蔓已是燃了:“你听清楚了!是辞职!我不会辞退你的,你自己去和人力交代吧,为什么好端端地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