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景行浅抿了一口茶,沉默不语,漆黑的双眸似是有一抹幽光所闪过,倒也不曾理会宁暮起。
宁暮起神色微顿,也不知道公冶景行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呢!宁暮起也不敢问,心中倒也明白公冶景行的顾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出一副不知的模样来试探道,“难道殿下相信不是恒王吗?”
宁暮起的似笑非笑,带着的试探被公冶景行一眼识破。
公冶景行轻睨了宁暮起一眼,薄唇轻启,“倒也谈不上相信不相信,只不过就怕这身后的事别有隐情,白白便宜了别人!”
宁暮起听着公冶景行的这番说辞,倒是不由得轻笑出声来,缓声道,“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殿下就是不愿相信这事与恒王有关也就是了,如今殿下也已经让疾如风去查了,终究是与不是,相信总是有一个最清楚地说法!”
公冶景行轻睨了宁暮起一眼,眸中暗光涌现,“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着有些事还是弄清楚得好,强压于人倒非君子所为!”
“呵~”宁暮起不由得轻笑出声,接着毫不留情地开口,“难得传说中杀伐决断,狠辣无情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在意文人雅士的君子之名,今日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一番!”
“你不必拐着弯挖苦我!说到底他与我也是有血缘的兄弟!”公冶景行轻睨了宁暮起一眼,眉眼似是闪过一丝不经意之间的肉柔和。
听到公冶景行这句话,宁暮起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僵住,双眼都忘记了波动,随即,宁暮起这才弯唇不羁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意也浅了几分,似有所惑,似有打量,轻声开口,“这番话可不像是从殿下您口中说出来的!难不成殿下如今倒是真在意起了那手足之情?嗯~”
公冶景行看着面前的一大棵梧桐树,碧叶金黄,好看得紧,容颜冷峻却见一分柔和地撕裂,公冶景行轻咳了咳,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沉了沉声音道,“你我一同长大,对我最是了解的,如今我这些话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最清楚的,又何必与我一直绕弯子呢!”
难得,此时的公冶景行倒没有因为宁暮起的步步紧逼而感到恼怒。
公冶景行说得真诚,与往日凌厉不近人情倒是有些不符。
宁暮起双眼微动,他岂会不知公冶景行是因为当日公冶寻稷在雾临枫塘拼命救下公冶景行一事,只是宁暮起不希望这件事会成为公冶景行的牵绊。
“难道殿下不怕这是苦肉计吗?”宁暮起声音冷了几分,却还是似笑非笑地开口,不免几分阴森。
公冶景行轻睨着宁暮起,便缓缓说道便起身,“我当时也曾这么以为,但是疾如风调查出来总不能是假的吧!”
公冶景行话音刚落,抬脚缓缓往前走去,在秣陵梧桐树下立住。
坐在凳子上的宁暮起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只是随即也缓缓来几分,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刺杀的事的确是萧贵妃做的,公冶寻稷也知情,但是却在最后一刻公冶寻稷却选择救下了公冶景行,说到底无论对错,这终究是一个人情。
宁暮起知晓公冶景行看似冰冷狠辣,其实心中也有柔软的一面。
“既然殿下如此认为,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反正只要殿下您没事就行!”宁暮起知道公冶景行的倔强性子,只能压下心中的想法,缓缓走到他的身边,露出纨绔一笑来轻声说道。
公冶景行微微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宁暮起,公冶景行的眼中难得露出一抹柔和来,伸出手拍了拍宁暮起的肩膀,深深地看了宁暮起一眼,往前走着。
宁暮起看着落在自己肩上却早已收回的手,肩上似乎还残留着公冶景行手心的余温,宁暮起轻眨了眨眼,低垂眉眼,随即掀起。
宁暮起知道公冶景行这事再说“谢谢”。
宁暮起看了眼公冶景行容颜俊美,矜贵自持的背影,随即也只能快速跟了上去,走在公冶景行身侧。
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穿梭着河清海晏的大小楼阁与庭院,骄阳打在两人身上,沐浴着一层淡黄的金芒。
兰陵城最为俊美的两个男人如此走在一起,倒是一场视觉盛宴,其自然透露出来的气质难免迷倒兰陵贵女,一个肃穆冷酷,淡漠凉薄,一个纨绔不羁,风流成熟,难怪兰陵城众贵女人人趋之。
良久,公冶景行转动着手中的上好的翡翠扳指,缓缓开口,“姨母请你去府中,可是说了什么,我看阿幸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公冶景行不开口,宁暮起倒是还欣赏着满园秋色,毕竟这堂堂东宫秋色自然是好看得紧的。只是公冶景行这一开口,倒是让宁暮起心中一惊,顿时有些无言以对,猛地蹲下了脚步。
谁让宁氏所说的便是句句与公冶景行有关的呢,关键是还是字字不离公冶景行和离幸的婚事,持同意态度,宁暮起恨不得一来到东宫就告知公冶景行,偏偏宁氏是持反对态度的,这让宁暮起如何开口。
见宁暮起顿下脚步,身边宁暮起的身影也留在了身后,公冶景行峨眉微蹙,转身看向宁暮起,沉声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宁暮起只能牵强扯出一抹笑意来,话说得断断续续。
“是不是我和阿幸的婚事?”公冶景行其实也已经能够猜到了几分,面目微沉,缓缓出声。
宁暮起神情一顿,随即收敛笑意,缓缓说道,“殿下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又何苦来问我呢!”
“我也不过是猜测一二!”公冶景行随意地应了一句,漆黑的双眸看不见半分情绪。
宁暮起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话中也带了几分意味不明,“殿下猜得还蛮准的!”
“这还需要猜吗?姨母的心思我难道还不清楚?”
公冶景行似是有一抹苦涩荡漾在嘴角,公冶景行是知道的,宁氏对于这桩赐婚的不喜,碍于宁氏的身份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公冶景行这才从来没有说过。
宁暮起微顿,那一抹调侃也彻底收了起来,听着公冶景行的话,不免心中一紧,也是替公冶景行在心中捏了把汗,瞳孔微缩,倒也轻叹了一口气。
“姑姑是我的亲姑姑,是殿下的亲姨母,身份极其尊贵,地位受人推崇。有些事总是需要慢慢来,总不好做小辈的顶撞了长辈!”宁暮起轻声说道,提及宁氏,倒不免尊敬,敬畏。
便是因为这样,公冶景行才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再有一年阿幸也要及笄了,我们总不能姨母一直不松口便一直将婚事拖着吧!”公冶景行似是有些无奈,面色有些阴沉,只能如此开口,抬起手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每次提及与其离幸的婚事,公冶景行也难免心燥一番。
储君大婚,历来堪比帝后大婚,要准备的事情可多了去,虽然说这些事情不需要公冶景行和离幸亲力亲为,但是也总要给下面的人一个准备的时间,不然匆匆忙忙怎能提现出皇家威仪。这储君大婚,历来都是要提前两年准备的,可是如今公冶景行和离幸这连个准信都没有,又让人如何准备。
宁暮起也不知该如何,若是宁氏不松口,恐怕即便是永帝的圣旨到了,宁氏也敢给圣旨甩脸子。
这个事情还未解决,宁暮起便又想起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来。
宁暮起有些烦躁地扶了扶额,面色很是难为情的模样,缓缓朝公冶景行开口,“殿下莫不是忘了这眼前还有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等着呢!”
“纸条的事不算棘手!”公冶景行却是想都没想便很是耿直地说道,不卑不亢的模样。
宁暮起听到公冶景行的回答,便知道公冶景行这是想错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不是,我说得不是这件事!”
公冶景行眸子一顿,清冷淡漠地开口,“那是什么事?”
宁暮起望着公冶景行,眸子似是有一丝幽光闪过,峨眉微蹙,缓缓开口,“下个月便是太后娘娘寿辰了,按照规矩,殿下应该是和太子妃一同出席的,如今殿下与阿幸虽未大婚,可是却自幼有婚约在身,也是说得过去,名正言顺,殿下可要好好想想姑姑会不会让阿幸与殿下一同出席!”
公冶景行听着宁暮起的话,剑眉紧皱,缓缓皱成了一个“川”字,心中不免有些斥责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这次可是太后娘娘六十整寿,全朝同贺,皇上可早就吩咐下去的了!皇上的意思我倒是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希望殿下和阿幸能够在当日一同出席,也好在众人面前一定阿幸名分!”宁暮起看着公冶景行的模样,便知道他忘了,也只能在一旁接着说道。
只是宁暮起说得越多,公冶景行的面色便越难看。
“父皇的意思我尚未清楚,等我明日进宫寻问父皇!”公冶景行说得倒是极其淡定,这是那双眼底的慌张终究还是暴露了他。
宁暮起倒也不揭穿,只是有些无奈接着说道,“太后娘娘既然是个这个意思,那皇上的意思既然也是不言而喻了,现在最主要的便是姑姑那关能不能过!”
公冶景行沉默不语,漆黑的双眸不喜不怒,良久,公冶景行才缓缓开口,双眉紧拧着,“若是皇祖母与父皇皆是这等意思,想必姨母也不会拒绝的吧!”
说好听些便是拒绝,说难听点便是抗旨。自然,公冶景行是不会这般说的。
宁暮起却是轻叹了一口气,显然是那颗心还未放下去。
“姑姑的地位你是知道的,若是姑姑真的不愿意,想必太后娘娘和皇上也不会过多强求。殿下可别忘了,上次在舒窈那,便是因为阿幸搬出了姑姑,皇上这次没有继续说道。可见,姑姑的话语权是不可小觑的!”
宁暮起缓缓替公冶景行分析得个透彻,希望公冶景行能够明白宁氏的身份在兰陵是个特殊的存在,有时候,便是公冶景行这个太子身份也比不过。这就像宁暮起宠爱离幸,以后总不会为了自己的子嗣而去强求离幸一般,如今的永帝和宁氏便像是现在的宁暮起和离幸一般。兄妹情深,只要不涉及朝政两国,有些东西总是要靠后的。
公冶景行自然也明白宁暮起话中的意思,其实,即便是无关他人,若是宁氏坚决不同意,公冶景行也不好过多强求。
“这该如何是好?这离皇祖母寿辰也没有多长时间来!”难得“这该如何是好”这句话也会从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公冶景行口中说出。
若换做平时,宁暮起定要好好打趣上公冶景行一番,只是如今这么一闹,也失去了调侃的心思。
宁暮起想了想,峨眉微蹙,随即缓缓朝公冶景行开口,“我看,要不殿下你就亲自去一趟丞相府,见见姑姑吧!这些事当面说,说不定姑姑顾忌着姨母,也顾忌着殿下的身份,便松口了也说不定!”
顾忌着端元皇后或许倒有可能,顾忌着公冶景行的太子身份恐怕还不如不顾忌,看看离幸便知道了,难不成宁氏还能将公冶景行讨好得怎么样。
“若是能顾忌倒是好了!”公冶景行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来了这么一句,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其实公冶景行心中还有一个顾虑,那便是公冶景行担心自己即便是去了丞相府拜访宁氏,宁氏也怕是会装病推脱不见。
宁暮起却想起了什么,眸色一深,有些试探性地开口,“这么说来,殿下踏足丞相府的时刻倒是不多,见姑姑的次数倒是更为稀少!”
宁暮起的试探,公冶景行自然是听得出来,公冶景行没好气地看了宁暮起一眼,带着些许警告,他总不能告诉宁暮起,自己每每前往皆被拒之门外吗?
“姨母喜静,常忧思母后之事,我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也不好多去叨扰!”公冶景行也只能压着心中的异样,当做若无其事地开口。
宁暮起似有深意地看了公冶景行一眼,沉沉地“嗯”了一声,却是意味不明,却是引起了公冶景行的不满。
“怎么,你质疑我呢!”公冶景行冷冷轻睨着宁暮起,带着一丝警告缓缓开口。
宁暮起立马笑道,朝公冶景行打着哈哈,“我哪敢呢!殿下多虑了!”
公冶景行深深地看了宁暮起一眼,这才回过眼神,缓缓走着。
宁暮起偷偷打量着公冶景行的神色,见并无一样,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跟在公冶景行身侧。
良久,公冶景行有些淡漠地声音缓缓响起。
“姨母最是疼爱你的,姨母那边,你替我多说说话!”公冶景行似是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缓缓开口。
宁暮起倒是没有调侃公冶景行,只是面色有些沉重,敛着眸色缓缓开口,“这个自然!”
“也不知道今日阿幸回去,姑姑会不会大发雷霆?”宁暮起或许是突然忘了警惕,随意地说了一句,倒是让公冶景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事关离幸,公冶景行理智难免失控,急忙朝宁暮起出声询问面色染上一抹浓浓的焦急和担忧,“阿幸会受到责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