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往日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手段狠辣,几乎被传为不近人情的公冶景行居然也会由此轻易慌张的一幕,即便是舌战朝堂,与那些思想封建的老大臣辩驳,即便是面对杀人不见血的案子,即便是日日夜夜都有人盯着这东宫之位,想要将他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用尽手段,多少次腥风血雨,多少次战战兢兢,公冶景行都不曾有一丝的害怕,但是却在离幸面前公冶景行却变得如此害怕,而这仅仅只是因为宁暮起的一句玩笑的打趣,他便变得如此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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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幸看着公冶景行突如其来的慌张,不免心中一紧,原本公冶景行对宁暮起是一副极其阴冷,仿佛即将要爆发的模样,可是一触及到离幸却变得那么不堪一击,离幸知晓宁暮起不过是玩笑一句罢了,而离幸也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玩笑,只是没有想到会看到公冶景行如此慌张的模样,让人心中一紧,却也不免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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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离幸,或者对于女子来说,自然是最喜欢公冶景行这样的深情,巴不得自己的郎君心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是对于公冶景行和离幸来说,这样的深情便是致命的深情。身为东宫太子,高居储君之位,将来要继承东阙,掌管这片江山,既然也要承继历代帝王的后宫,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这样的深情只会成为登上帝位的束缚,也只会成为公冶景行致命的弱点。而对于离幸来说,一个人独享储君宠爱,受尽太子雨露,这样的明目张胆的偏爱不知将会招来多少人的嫉恨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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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如今的帝王永帝,他与端元皇后的伉俪情深被传得整个东阙人尽皆知,为人人津津乐道,可终究永帝再爱端元皇后,拼命的抵抗大臣的口诛笔伐,最终也只是换来后位十年空悬。而永帝却依旧是妃嫔佳丽,宠幸不断,这死去的情深终究也是需要物质的维持,而皇家的情深更是要顾及到所有人,如果永帝如今的后宫里没有那些妃子,即便永帝忝居帝王之位,哪个大臣又会真的让永帝空悬后位呢!你想要得到什么,自然也要付出什么,牺牲什么,而永帝给端元皇后空悬的皇后之位,也是用后宫宠幸妃子不断,萧贵妃宠冠后宫而换来的。古今往来,哪个帝王的深情是干干净净,不掺杂一些物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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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公冶景行一眼,随即慌忙地低下头去,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太子殿下对离小姐的深情终究还是没有一丝变化。也难怪满京城的贵女人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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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幸看着公冶景行这副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一向习惯了伪装的离幸面色不改分毫,没有因为公冶景行的话而轻易变了这副云淡风轻的神色,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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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纨绔风流,话中总是几分真几分假,怎么能相信呢!况且殿下贵为一国储君,英明神武,潇洒无憾,心里装的都是国家大事,朝政风云诡谲,怎么会贪恋儿女情长,又何来白日梦艳呢,表哥是最喜欢说笑的,殿下也是知道的,可是最不能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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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幸半玩笑的开口,嘴角带着浅浅地笑意,双眼中却不见喜悦之意,似是带着一抹疏离和陌生,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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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众人有些惊讶离幸说的话,有些奇怪明明刚刚太子殿下和离小姐关系缓和了不少呢,怎么才一会的功夫,便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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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暮起双眼在离幸的一字一句下变得有些深不可测,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凝固了起来,只是眼神中没有惊讶,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离幸一眼,随即看向公冶景行,低垂下眉眼,弯唇不羁一笑,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仿佛已经猜到了离幸方才一番话的用意。都说宁暮起少年睿智,无人能及,比擅长察言观色的离幸还更胜一筹,如今看来倒不是浪得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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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景行原本听到离幸不在意,不相信的话,心中一喜,可是听着离幸后面的话,心不由得慢慢沉入了谷底,而到现在听完离幸的长篇大论,只觉字字珠心,那颗好不容易看见光芒的心瞬间跌落了谷底。
眼色渐渐变得深沉,双眸之间被浓浓的悲戚所取代,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看着离幸的眼神,眼中似乎带着一抹不可置信和质问,心中很是奇怪为什么离幸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整个人即便在阳光的沐浴之下也被一层浓浓的忧郁所覆盖,整个人显得卑微可怜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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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离幸恰巧都怕看见的便是公冶景行这副样子!
离幸话中不免对公冶景行浓浓的赞誉,可是这是第一次离幸如此夸赞公冶景行,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冶景行却没有一点欣喜之情,如此了解离幸的人,又岂会听不出离幸话中的疏离和陌生,但是同时,公冶景行却也懂离幸的意思。她知道他淡漠疏离的话中,是为了他考虑,离幸是想要告诉公冶景行,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而因为这份儿女情长而毁掉这千秋基业。
公冶景行喉咙有些撕疼,涌上一抹腥甜,公冶景行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但是他只想告诉她,别怕,这些事都有我,你只需在我的身边安然无恙,语笑嫣然,其他的,都由我来抗!
但是公冶景行此时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并不是因为那么多人在场,更不是因为担心权势的侵蚀,如果可以,他愿意放下一切,只换她在身边,但是这恐怕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公冶景行知道若是自己开口的话,必然依照离幸的性子,不会这么轻易罢休松口,好不容易她来了东宫,公冶景行不希望再与她不欢而散,更不想与她争锋相对,怕她说出的话,她无法接受,不如选择闭口,选择逃避,或许对于现在来说,总比直言面对要好得多。
公冶景行扯了扯嗓子,与离幸紧紧对视,随即艰难地扯出一抹浅浅地笑来,笑中带着浓浓的苦涩,“阿幸说的自是有道理!”
公冶景行不知花了多大的勇气,默默扯出这句话来,话出,公冶景行的心中便如撕裂了一般疼痛。
而公冶景行的这句话就相当于变相地承认了离幸的话,承认了所谓的儿女情长只是权势路上的绊脚石,不可情深,是吗?
众人心思各异,此时却不敢抬头,只能屏息凝神,虽看似平静,但是细细一看,便知道平静之下是波涛汹涌,只要再轻轻触碰一番,恐怕公冶景行和离幸能够将这兰陵城掀翻。
便是只有也只敢轻轻看了公冶景行和离幸一眼,随即猛地低头,不发一言一语。
而便只有银色面具下的辞镜深深地看了公冶景行和离幸一眼,随即很是落寞地低垂下了眉眼。在离幸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辞镜的心便为离幸深深地揪在一起,看着她说着最伤人伤己的话,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辞镜就不免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痛。他心头一时悸动的姑娘终究还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了那么多,可是即便他心疼,即便他忧郁,可是他注定这一辈子,一生一世都是要活在黑暗之中的人,若不是这次离幸的缘由,恐怕辞镜便只能永远沉浸在黑暗之中,黑暗呆久了,第一次见到光便会生出欲望,再也不想回到黑暗之中,可是这唯一的光亮却是那个心头一时悸动的女子带给他的。
他听着公冶景行的话,心上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对公冶景行心生不满,他能够理解公冶景行储君身份所要承受的一切,但是却还是不由得心疼,心中默默地呢喃了一句:他终是会为了权势放弃你,是吗?
宁暮起喝茶的手一顿,神情有些僵住,眼神忙在公冶景行和离幸之间来回的移动,眸色闪过一抹暗光,双眼却是浓浓的不可置信,他怎么会相信公冶景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了解离幸,能够理解离幸说出的话,但是宁暮起也同样了解公冶景行,却有些不敢相信公冶景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可不是他认识的公冶景行,况且公冶景行对离幸的情深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怎么可能会因为离幸短短的几句话给打破了这一贯的情深呢!
离幸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微光涌现,似是有些顿了顿,心中不由得轻轻抽疼了一下,面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云淡风轻,与公冶景行浓浓对视,没有一丝的对视,丝毫不怯弱,但是内心却也无法做到像面上那般平静无波。
公冶景行看着离幸在日光下越发晶莹的眼眸,明眸皓齿,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啊!公冶景行轻轻扯出一抹笑来,笑中带着浓浓的柔和和情意,缓缓接着开口,“离小姐说得的确有道理,但是,我公冶景行认定了的事,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人可以撼动,无关其他,只不过空怀一腔义无反顾!”
离幸震惊在公冶景行的话中,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脸上的那副云淡风轻直接僵在了脸上,恐怕离幸也没有想到公冶景行方才的那句话后居然还会冒出如此深情来,没有一点点防备最容易打得措手不及。
离幸自然一下子便看出了公冶景行的用意,只是难掩惊讶之色,只是静静对上公冶景行深情柔和的眼眸。
离幸惊讶后,又轮到了众人,仿佛是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众人不由得在心中轻笑,摇了摇头,证明是自己担心过了头,公冶景行又岂会因为离幸的话放弃十年入一日的深情呢!若是真的放弃了,那他恐怕也就不是公冶景行了吧。
而辞镜眼神微暗,轻睨了公冶景行一眼,随即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他终是低估了公冶景行对离幸的那份一往情深。不过,心中也有一分庆幸,这样不是很好吗?最起码,公冶景行很爱她,她这一生,这一世,都会安然无恙,过得很好,既然不能守护在她的身边,能够看着她幸福也足够了。
“噗~”宁暮起却是听着公冶景行的话一不小心想要将刚刚喝入口中的水吐出来,却是对上公冶景行凌厉的眸子,宁暮起心中一紧,有些逃窜的眼眸,只能用手捂住,很是艰难地将水咽了进去,发出几声轻咳。
公冶景行随即看向离幸,似是有些期待离幸能够说些什么,最起码哪怕是简单的一个“嗯”字都很好,公冶景行便会觉得这份情深其实一直都是充满了希望,不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可事实也好像如此。
公冶景行对离幸的情深,早已超出了人世间的一般情深,如果可以,恐怕公冶景行真的会为了离幸而放弃这所谓的储君之位,也放弃这所谓的大好河山。这江山固然吸引人,皇权固然诱惑人,但是也总比不上离幸分毫,万花繁华灿烂锦绣中,他只偷看她一眼。
即便是有人万般阻挠,即便是权臣施压,即便是妖魔鬼怪作祟,就算是离幸不喜欢公冶景行,但是公冶景行也会义无反顾,我喜欢你,本就只是公冶景行自己的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公冶景行对离幸的深情,即便那个人是离幸也绝无可能。
离幸本来想因为自己方才的一番疏离的耐心劝解能够改变公冶景行那固执己见的态度,哪怕一点点也好,但是没想到非但没有撼动公冶景行一丝丝的义无反顾,倒是越发坚定了公冶景行的坚决与情深,更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宣告了他自己的态度。
一向伶牙俐齿,察言观色的离幸,此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有些不敢去直视公冶景行的双眸,只是眼中微光轻闪,面色有些忧郁,随即深深地看了公冶景行一眼,沉默不语。
而公冶景行却早已料到了离幸的态度,但是却看到离幸眼中的复杂莫名欣喜起来,只是有些苦涩地欣喜,很是卑微地扯出一抹苦笑,在心中默默地呢喃,“阿幸,你心中终究是有我的是不是!”
而宁暮起却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实在困扰烦恼,公冶景行和离幸两人的事其实不仅仅是困在两人之间,也是困在了宁暮起心中,只要两人一日没有一个结果,宁暮起放不下的事便一直悬挂在心中。
宁暮起看着两人的态度,一个总是一往情深不知疲倦,一个总是云淡风轻不忍拒绝,宁他们不嫌累,他都嫌累了,但是感情这样的事总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明知前方是深渊,明知前方无路可走,却偏偏要孑然一身硬闯,义无反顾,到最后落得一副伤痕累累,极其惨淡的模样,让人唏嘘,却也让人心疼。
“不是,我也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
宁暮起实在忍不住,扯出一抹无奈地笑容来,充满了浓浓的无可奈何,一只手撑着光滑的下巴,一只手放在石桌上,无奈低了低头出声,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无可奈何,却又带着些许显而易见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