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北拎着打包盒刚想站起来,乔琰之一个跨步冲到他旁边,并朝他伸出了手。他朝上的掌心微微弯曲,掌心纹路颇深,一道两道交错复杂。
周寄北有一瞬间的晃神。
季琼宇也总做这个动作。每次自己要站起来的时候,他就朝自己伸出手。季琼宇的手指带着干燥的温柔,指甲总是修剪得整齐,他的掌心有股力量,裹住自己的时候,那股电流会像通了电一样,从脚底刺到天灵盖。
“....你.....”周寄北愣是没搭理,他撑着桌沿强行站了起来。拐棍像救命浮板被他瞬间抓住,分担了大半的体重。乔琰之不得不垂下了手。周寄北晃着打包盒一瘸一拐地挪动着,乔琰之拧着眉盯着他的背影,竟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进面馆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了,周寄北走路的困难程度增加了一倍。迎面而来的陌生人越来越多,尖叫着胡乱奔跑的小孩围在他身边,弄得拐棍没了着落点。惊慌失措之下,他竟然险些摔倒。
“小心!”乔琰之眼疾手快地伸出了手,他牢牢地抓紧了周寄北的手臂,他使的力足够,却又不会捏痛周寄北。
“……”周寄北的不耐已经抵到沸点,责骂的话都要脱口而出了,再瞥见乔琰之的脸后,又把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别跟着我!”周寄北垂下眼睑,匆匆撂下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去。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看上去狼狈又孤独。乔琰之只得目送,眼睛不由地眯了眯。
“……”周寄北能听见自己粗重不匀的换气声,塑料袋勒红了他的手指,打包盒晃里晃荡,摇摇欲坠。
他的腿到底还是伤残严重,来回这些路,已经疼出了一身汗。周寄北脸色难堪,就连指尖都发了抖,拐棍开始难以抓牢。无措之下,他只能撑着身后空落的花坛沿边坐了下来。
大冬天的大理石透着股侵人的冰冷,周寄北刚一坐下就直打颤。他将打包盒放在一旁,转头将塑料袋解开,面已经有些糊了,粘稠地缠在一起。周寄北皱了皱眉,心下无奈,却也无解。他抽出塑料筷,端起一次性打包盒,挑了一筷子面食之无味地咀嚼起来。
拐棍被他搁在一旁,他嘴角的淤青尚未消退,嘴唇一牵一扯间引得伤口发痛。但他全然不顾,一心盯着碗里的面,旁人的眼光时不时挟着打量、审视和怀疑。周寄北一筷接着一筷地吃,他太饿了,胃里肚里空了太久,都不知道吃饭是什么滋味了。
周寄北都嚼不出这面的味道,胡乱地往嘴里塞,吞下就算完事。他顺手往口袋里一摸,想掏张纸巾出来擦擦嘴,殊不知连带着一张名片跳了出来。
周寄北一愣,眼看小卡片像雪花飘飘然地落下,掉在他的鞋面上。周寄北垂眸,目光下至,停留在某两字上。周寄北的手本来放在腿上,这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裤子。他甚至不敢乱动,眼睛盯了半天,最后弯下腰将名片拾了起来。
指腹反复捻过上面印着的字,像是要把油墨都蹭掉。
.旅馆内
“喏,你打吧。”老板娘将电话机调转了方向,周寄北接过听筒凑到耳边,他的手指紧张地缩了缩,指甲盖蹭过脸颊,惹得眼皮痉挛地抽跳。
他有些紧张地偷瞄了一眼老板娘,四目相接,尴尬油生。老板娘不以为意,怂着肩笑了两声后,转头抓了把瓜子拿到手里嗑。
名片还被攥在掌心里,都皱成了一团。周寄北照着名片拨下那窜号码,刚通两响,他便急匆匆地把电话撂下。那一声砸得人一吓,老板娘吃着瓜子都忘了吐壳。周寄北忽然将名片揉作一团,看也不看就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他白着脸迫不及待地转身,拐棍刚刚点地两下,前台忽然响起了一阵电话铃。
周寄北背脊一僵,筋脉皆被针刺过了一遍。老板娘抬手接起电话,刚应了两句,一个转头看向周寄北。
“......刚才不是我打的电话.....是....那个谁.....小朋友!”老板娘扯着嗓子喊周寄北,周寄北忽而犹豫,他抓紧了拐棍不想回头,继续笨拙地往前走。
“小朋友,找你的!”老板娘又喊了一遍,周寄北觉得鼻根发酸,心下更是一阵烦乱。眼看是躲也躲不过去,只得慢慢吞吞地转过了身,他被迫结果电话,耳朵甚至连贴上听筒都不愿意,他放远了些,赶在对方开口前先发制人。
“对不起,你打错了......”
“我是乔琰之,我们刚才在面馆见过的。”
“......”周寄北一瞬间特别懊悔,牙齿在匆忙之中咬到了嘴角,疼得直抽气。
“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谈,您在什么地方?我来接您。”乔琰之似乎很怕周寄北会挂了电话,语速像开了机关枪,逮住就一口气说到底。
“......你找别人吧。”周寄北将听筒拿开,电话那一端传来惊呼,老板娘转头盯着电视里无聊的肥皂剧笑个不停,忽然,手机响了起来,老板娘接起来便说:“外卖啊?我在会元宾馆,就长风路两百三十号......”
“.......”周寄北的思维有一刹那的迟滞,听筒像个烫手山芋,横竖没地儿可丢。
乔琰之下了车,快步穿过马路来到长风路。他四处仔细地看,眼神扫射快速,直到见到某个门牌号后,他欣喜地瞪大了眼。
“叮咚。”一声响,廉价的门铃声预示着有人进了门。老板娘反射性地抬起了头,看到来人顿时喜笑颜开,她努了努下巴问:“你好,住房吗?”
“不好意思,我找个人。”乔琰之朝老板娘做了个手势,他面露抱歉,一双眼睛好脾气地露以一笑。
“哦,你找小朋友吧?他在二楼最里间。”乔琰之谢过老板娘,转身踩着楼梯上去。老旧的楼梯因他急速的奔跑而发出噪声,不堪负重的陈旧却承载不过他的兴奋。
乔琰之很快找到了周寄北住的房间,他深吸一口气后才抬手叩门。一声过去,无人应答。他又开始敲第二遍。敲门声并不急促,一响接一响,间隔适中的节奏,也不叫人恼。
“啪嗒。”门忽然从里被打开,乔琰之敲门的手瞬时一空,他不及反应,以至于手还滞留在半空。
周寄北的眼神透露着极强的防备心,那一眼一瞥间像个竖着刺的小刺猬。他并没有直接让乔琰之进门,而是抵在门口警惕地问:“你到底是干嘛的?”
乔琰之用余光扫了一遍周寄北身后的屋子。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缭动,又嗅到四周那难以形容的潮湿怪味,他的心里已有了雏形,对周寄北这个人有了三两分的基本判断。
他缺钱,很缺钱。
乔琰之抬眸对着周寄北展笑,他比季琼宇高,两眼相望的瞬间,似乎都能在对方的瞳孔里见到自己。
“你听说过博/彩公司吗?”
“了解赛马、足球吗?”
周寄北的瞳孔在一瞬间紧缩,乔琰之知道自己吓着他了,不由地放软了口吻。
“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