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文学 > 其他小说 > 周寄北季琼宇 > 16 第十六章
导航显示前方路段拥堵严重,屏幕上全是一片红点。车子前进如同龟速,刹车就没松开的时候。季琼宇越来越烦躁,浑身像着了火似地,一片滚烫之余,攻击力也十足。他的心里憋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痛苦、纠结同疲累。它们像一股绳儿,绞得他透不过气来。

身后传来催促不耐的鸣笛,季琼宇手一抖,方向盘差点歪了方向。他背脊一凉,急忙抬手攥紧了,车轮偏过一旁,压到了黄线。

“轰隆隆!”天本沉如黑洞,忽又闪过惊雷一道,面前的挡风玻璃骤然一亮。季琼宇的心莫名一吓,继而开始心慌。

下雨了。

.度假村内

这是周寄北第五次看手机。时间已经显示——凌晨三点十二分。他仍旧没能联系上季琼宇。周寄北的眼神有些木讷,他把手机轻轻地放下,双手推动着轮椅,车轮撞到了横在地上的行李箱,他一怔,继而低头,他微微倾身,用两指夹起衣服,他抖了抖,然后将衣服摊平在腿上。

周寄北垂着眼,一双手从衣服的领口顺到下摆。周寄北目光专注,眼露眷恋。衣服是季琼宇的,领口有股淡淡的木质香。周寄北拿到鼻下嗅了嗅,眼皮因动情而颤抖,衣服被绞得很紧,紧到变了形。

可是他没有东西可以带走。周寄北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底似是浸了刺激液,又酸又疼。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将叠好的衣服重新放了回去。

他推动着轮椅往门口去,抬手抽走房卡的一瞬间,整个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总是在暗黑中,好像一直看不见阳光。

周寄北费力地推着轮椅,他坐着电梯下到大堂。就在他要推门而出的瞬间,前台工作人员叫住了他。

“先生,您要出去吗?外头正在下大暴雨,需要我帮您叫车吗?”周寄北稍稍瞥过头,却没有转过身。

“不用了,谢谢。”周寄北回得冷淡,一旁的人欲言又止。

“那您带把伞吧。”一把折伞被递到眼前,周寄北以眼尾瞥过,他搭在车轮上的手在微动。

“谢谢。”周寄北接过了伞,手却在刻意地保持距离,避免接触。

刚一出门,暴风疾雨就扑面而来,周寄北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他撑开伞,伞挺大的,可是罩住了上身就罩不到别的地方了。裤子很快就湿了,但周寄北也不管不顾。

雨势过大,周寄北一个劲儿地抖。手臂上还尤有自残留下的刺痛,他咬了下舌头,试图转移疼痛。

“喂,打车吗?”面前停下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外头朝周寄北喊。周寄北抬头,半身都湿透了。

而另一头的季琼宇,刚把车拐进了第一个休息站。他匆匆忙忙地下了车,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季琼宇骂骂咧咧着进了商店。他刚才一冲动,把手机丢了出去,这会万分后悔,人急得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不好意思,请问能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季琼宇很是窘迫,他脸色薄红,声音一时都有些别扭。

商店老板瞥了他一眼没答话,季琼宇更尴尬了,刚想转头就走,老板将手机递了过去。

季琼宇颇为意外,连忙道谢,他接过去先是拨给了叶意,说自己临时有事急着回去,叶意嗯啊两声,忽然声音一拔说:“你俩回去了,连行李箱都不要了吗?派头真大啊。”

季琼宇一怔,脑经还没转过弯来。

“什么意思?”

“寄北不和你一起回了吗?他去前台退了房,服务员去打扫的时候,发现行李箱还横在地上。”

“......”外头又劈下了一道雷,这声比刚才还吓人。像张大了嘴的狮子,发出了激烈的怒吼,震怒连连,都能将人连骨头都吞了。

季琼宇甚至来不及再多问一句,反手就将电话掐断,老板刚伸出手,季琼宇又迫不及待地按下周寄北的号码。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按数字的动作就像条件反射,指尖不受控地发抖。

每一声忙音都要了季琼宇的命。

“喂.....”

“贝贝!你在哪里!”季琼宇几乎是嘶声力竭,喉底疼得厉害,阵痛密密麻麻在扎着喉管。

“对不起,对不起,季叔叔。”电话那头的周寄北在哭,他的哭声很低,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嚎,听上去是低微的呜咽,呜咽声像被煮沸的水,冒着滚烫的泡,碰一下就灼人。

季琼宇在那一刹那就心软了。他倾注心血带大的小孩,六年的时间,足以归于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而要将周寄北从生命中撇除,就和从心头割下一块肉是一样的。痛觉是呕心抽肠的。

“贝贝!你在哪里!我.....”

电话挂了。

周遭的一切声音全被季琼宇屏蔽了。他突然耳鸣,什么都听不见。刺耳的忙音像孤魂野鬼伴在他身,顷刻被覆灭。

车子冲出去的一刻,季琼宇已经觉得把命豁出去了。

.火车站

周寄北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就沾了水。他用蛮力揉搓了一把,抬眼看向窗外,倾盆大雨已经快将窗户淹没,周寄北根本看不清自己在哪里。司机沉默地开着车,车里静得诡异。

“师傅,火车站还没到吗?”周寄北忽然开口,司机蹲了几秒钟才说:“拐过一个弯就到了。”

周寄北把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司机加重了油门,车子微晃,周寄北重心不稳,人不由往前跌,他习惯性用左手撑了撑驾驶座。

“到了。”虽是大雨,但火车站仍旧熙熙攘攘。车子不方便继续往前走,于是提前靠停了。

“.....师傅,麻烦您把后备箱开一下。”每回到类似的场景,周寄北都要被迫向人张口,主动张口承认自己的残缺,无疑又是一次自残。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才打开了车门。周寄北有个诡异的技能,他能够在人们的脸上清晰地见到他们的肌肉走向。每回自己与他们对视,他都能无比清楚地看见他们下垂的嘴角、不耐的眼神以及欲言又止的脏话。

“.....谢谢。”他今天对陌生人都格外礼貌,谢谢说了无数遍,却对他最爱的人说了对不起。

“.....吱!”地一声刹车声,急迫得快要冲破了天。周寄北单手撑着伞,一手狼狈地推着轮椅,全然听不见周围的其他声音。

季琼宇在马路对面停了车。车门被大力甩上,他焦急地四处寻看,人在钻出车子的一刹被淋湿了,头发黏于额前,雨滴子从下颚角淌到了领口。

“贝贝!”季琼宇扯着嗓子喊,周寄北的背影被伞挡着,似乎并没有听见。

“贝贝....啊!”季琼宇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人被一股急速带着往下拽!周寄北原本推着轮椅的手蓦地一顿,他僵硬着身体,突然皱了皱眉。

好像有人在叫他。

周寄北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而瞳孔在刹那差点夺眶——季琼宇被一个飞车贼拽在地上拖,车速极快,而季琼宇死死地拉着手里的包不肯松手!

“琼宇!”周寄北失声大喊,伞在瞬时脱了手砸在了地上,而他几乎是本能般地以双手奋力搅动车轮!季琼宇已在地上被拖了接近五十米,幸好本就离得不远,周寄北在以快要接近季琼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他的右腿神经已经坏死,彻底没有行走能力。而猛力站起的结果,是以双倍的疼痛刺激着大脑。可周寄北来不及喊痛。

“琼宇!”

“.....!”

周寄北用自己的肉身护住季琼宇,他仅用身体在与冰冷的狂速在对峙,他的左臂与后背在湿润的青沥马路上碾压,他死抱住季琼宇,同时去掰他的手,季琼宇被迫放手,两人才得以解救。

“......你没事吧?”周寄北仰躺在地,而他的双手死死地环着季琼宇,不敢松了一分。季琼宇浑身颤栗,他颤颤巍巍地在周寄北的怀里抬起了头,周寄北连嘴角都嗑青了,转头都困难。

“.....”周寄北望着季琼宇笑,笑里藏着的死心塌地不可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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