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凉婧轻轻扬眉。
“原来这是陛下早就安排好了的?”
赤月早就有今天穆凉婧的这番想法。
赤月也不否认。
“今日爱妃误打误撞,还真是与朕心有灵犀啊。”
穆凉婧垂眸,难怪赤月会同意得这般爽快。今日自己的这番话,竟是赤月自派冬华央求妙言帮着进兰芷宫时,便想到的。原来赤月一早便有了要和自己挑明关系的心思
穆凉婧重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为一国的皇帝,他不仅大胆,而且心思还竟是如此深沉
赤月像是没感觉到穆凉婧略带审视意味的眼神,眼睛未抬一眼,却仍是在继续语气清淡地说着。
“若是那冬华犯了什么事,你也不必救她,朕自会派新的人来到你身边。”
“冬华不是陛下的人吗,她怎么会犯事?”
穆凉婧下意识追问着。
赤月那双与赫连澈酷似的眼睛向穆凉婧看来,穆凉婧便感受到一种瘆人的寒意。
“无论是不是朕的人,都不会值得朕相信。”
赤月的眼神十分冰冷。
穆凉婧在他冰冷如利剑的眼神下闪躲不及,只有自己先偏过脸。
“的确如此,陛下身份尊贵,又怎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下人丢了自己的身价。”
穆凉婧说着,慢慢靠近赤月,拿起桌上的茶杯。
“茶也许是凉了,但也请陛下喝一杯润润嗓子。”
赤月垂眸看着自己面前那杯清亮地反射着光的茶汤,却没有喝下的意思。
“怎么,陛下莫不是嫌弃臣妾的茶也掉价了。”
赤月摇头,慢慢起身。
“北冥这几天有事,朕短期内便不会再来了。”
穆凉婧放下茶壶,巧笑盈盈的模样。
“臣妾知道。”
赤月点点头,具体的事他方才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即使有何变故,他也会让冬华也会代他向穆凉婧转告。
穆凉婧听得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赤月却已经从木窗口翻了出去。
穆凉婧皱眉,以往赤月是自傲,但离开的动静也没有今天夜里这般大过。
穆凉婧不知道的是,今日赤月离开的身形,不仅动作较往日大很多,而且还迟钝很多。
深宫的夜里依旧是漆黑的,穆凉婧停在原处立了一会儿,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榻上。
寝殿内安静的,安静到穆凉婧都听得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离兰芷宫外不远的一个僻静的寝殿里,赫连澈闪过自己身影,扶着宫殿的柱子,却不可抑制地呕出一大摊血来。
方才在兰芷宫时,他的感觉就已经不太好了。但是为了防止穆凉婧看穿赤月的真实身份就是赫连澈自己。他便强忍着自己喉间的血腥气息,离开兰芷宫便一路狂奔至此。
此处这个宫殿多半是前朝哪位妃嫔留下的,此时深夜也不会存在人走动的可能。赫连澈放下心,他闭上眼重新梳理着自己的气血脉络。
赫连澈被阴那拼了性命的一剑刺得十分严重,虽然这两日已经得到老道士尽心医治,伤势已经没有了什么大问题,也不会再有什么性命之虞。但毕竟是重伤,赫连澈还未在自己府中好好修养,今晚便强行运了真气赶到穆凉婧的兰芷宫。自己这样的举动对赫连澈来说,可以称作是他身体的极限。
可是赫连澈不得不这样,他原本想的是还要每天晚上化作赤月的样子来陪伴穆凉婧。
穆凉婧自己受了伤,在宫中又孤立无援,如果有个赤月能够缓解一下她的紧张和孤立无援的感觉,是最好的。
只要穆凉婧能好一些,那他自己每天晚上忍着伤痛进宫出宫这一遭,也没算白忙活。
但是赫连澈没有到穆凉婧竟然拒绝了赤月对于她自己的担忧和安慰,反而还主动要与赤月划清界限,明确关系。
方才赫连澈初时听到穆凉婧这句话时,感觉简直是哭笑不得。
穆凉婧要与赤月划清关系,却不晓得赤月和赫连澈都是同一个人。
穆凉婧当时那么认真的模样,赫连澈甚至可以轻松地联想到,穆凉婧得知真相时的失望与悲愤了。
他想的时候当然是很轻松,可是赫连澈自己也没有料到,真正穆凉婧得知真相的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将会是自己最难熬的时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然,赫连澈的内心深处,在听得穆凉婧的那番主张后,还有些许的甜蜜。
尽管穆凉婧没有正面承认她这样做是为了她自己心中的“心上人”,可是赫连澈心中十分明了。
――穆凉婧这样做,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穆凉婧想到要与另外一个男人划清界限,保持距离,尽管这个男人也许将来会是她的一个不错的后路选择,尽管穆凉婧现在最需要的是这个男人的帮助来使自己更好的复仇。
赫连澈见过足够多得女人,即使姿色不及穆凉婧的半分,但在胆识上,也曾经有过能与穆凉婧正面相抗的女子。
今天的举动,今天的判断,若从自己最主要的利益出发来讲,穆凉婧着实算不得聪明,甚至还自己损失了些利益。
赫连澈知道穆凉婧损失的是什么。不过既然他也就是赤月,那他必然能够让穆凉婧的今天的损失,他日在穆凉婧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全都变作利益。
而现下赫连澈不得不先应了穆凉婧今天的要求。他伤势过重,需要好好进补修养,也不再适合抛头露面。穆凉婧今天,也给了“赤月”足够的理由暂时离开,穆凉婧想必不会因此怀疑什么。
赤月和赫连澈,虽然是两个身份、地位、容貌、性情完全不相同的人,身子却只是一个。既然两种身份都不可避免地与穆凉婧有了非常的关系
赫连澈这样暗暗想着,脸上的人皮面具方才就早已经被他自己取了下来拿在手中。
虽然嗓间还是有着难以掩去的血腥味,但此时赫连澈的身形动作已经暂时恢复得稳健了许多。
他狭长邪魅的眼睛看着这个冷寂宫殿昏黄浅薄的窗棂纸,仿佛透过窗棂纸便可以看到离这所冷宫不远的那个宫殿。
那个宫殿里正睡着他赫连澈所放不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