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你们安的什么心!?”
奉天殿上。
顿时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以蓝玉为首的一脉淮西武将立刻开始唾沫横飞了起来。
对于袁泰等人来说。
纵然他们本来已经差不多打消今天参奏的这个念头了,可现在这个话题被挑到了明面上来,他们自然得上。
“刚直不阿,敢于参奏新帝”这种事情,第一回能上史书,第二回就不一定了。
况且他们和这群淮西莽夫不对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尽孝心为何不能等下葬之后?”
“大行陛下尸骨未寒呐!怎可做这些玩物丧志之事?”
“植木便也罢了。”
“冶炼陶瓷总不能寄托什么哀思了吧?”
“这些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不应该现在做!我大明皇朝以孝治天下,便是皇陵也称‘孝陵’,陛下身为皇孙,又是当朝新帝,怎可行此悖逆之举!?”
以袁泰为首的都察院言官、各部给事中……纷纷开口回击了一波。
这些日子送进乾清宫的花木。
哪个不是价值不菲的名贵花木?究竟是不是为了什么“植木寄托哀思”,大家心里明镜儿似的。
况且这“玩物丧志”之事还不止一桩。
此话一出。
诸多淮西武将确实有点被噎住了。
这话还真不好反驳,正经人谁没事儿在那里搓泥巴烧什么盘子碟子啊?不就是你自己个儿想玩儿么?
见淮西武将尬住。
以袁泰为首的都察院言官、六部给事中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纷纷看向袁泰,袁泰也是立刻趁热打铁,朝坐在仪銮上的朱允熥躬身一礼:“陛下!……”
只是话还没说完。
就被一个粗犷的声音给打断了:
“烧陶瓷……烧陶瓷釉怎么了?”
“陶瓷亦是珍贵之物,精美的陶瓷上可为天子,下可为达官贵人的陪葬之物,陛下在乾清宫烧制陶瓷,不过是为了亲自动手,待陛下下葬的时候给陛下陪葬!”
“同样是孝心可表!天地可鉴!”
“陛下亲手烧制,这份心意何人能比?”
“就你们这群只知道动嘴皮子的,知道什么?”
人一激动起来,脑子转得比平时快多了。
他们这群人昨天大半夜被喊去乾清宫,叮叮当当地分了那么多价值连城的琉璃,许多人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大早上来上早朝,都还沉浸在昨晚的兴奋之中。
大行陛下的私藏。
这可全是咱们如今这位陛下分的啊!
想到这些,一个激动,立刻立刻有人想到了说法。
听到这个说法,其他淮西勋贵不由微微愣了一下,忍不住暗暗吐槽起来:
「这尼玛好家伙,聪明啊!居然还能有这么刁钻的角度解释这些事情?6!」
「嗯……孝心可表,天地可鉴……」
「要不是老子昨天亲眼见到陛下领着咱们去乾清宫的灵堂,指着老爷子的牌位撒欢儿,老子都他娘的要信了!」
迟疑了片刻。
这些淮西勋贵纷纷加入,奉天殿再次唾沫横飞起来:
“不错!这些日子以来,陛下日理万机,不仅要参加大行陛下一日三次的拜谒丧礼,又要在乾清宫伏案批折子,同时甚至还不忘植木寄托哀思,亲手为大行陛下烧制陪葬品,几天的时间,人都累瘦了好几圈!”
“你们看到了么?不!你们看不到!”
“……”
言官武将,相互之间不肯示弱,分成两波在奉天殿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朱允熥坐在仪銮之上。
以手背撑着脑袋,斜靠在身下椅子的一侧,目光平静地看着奉天殿内两波人有来有回,心中甚至觉得还挺好笑。
「植木寄托哀思……烧陶瓷为了给老朱陪葬……牛逼牛逼,也亏他们想的出来……」
「谁说莽夫没文化?」
「这叮叮当当的,白花花一箱子玻璃送出去,自有将军为我辩经,看人家说话多好听?」
朱允熥漫不经心地在心中暗暗想着,眼看着奉天殿上变得越来越混乱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朱允熥抬眸透过奉天殿的朱漆大门,朝外面看了一眼——旭日初升,时间差不多了。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来动了动脖子。
看了一眼马三宝。
马三宝立刻会意,手里的鞭子用力一挥。
啪——
奉天殿上响起响亮的一声,还沉浸在激烈争吵之中的言官以及淮西武将均是微微一愣,顿了下来。
整个奉天殿,霎时间就“唰——”地一下安静了下来。
朱允熥酝酿出一副哀伤的表情,缓缓垂眸,痛声道:“几位说……的正是朕心中所想!”
“皇爷爷去了,朕心中悲痛万分,所以在乾清宫植下草木,盼着皇爷爷能以此为引,时时回来看看。”
“朕能为皇爷爷做的不多,亲手做的,无论好坏,才是最能表达心意的,朕希望皇爷爷泉下有知能心中慰藉。”
宽广且安静的奉天殿之内,回荡着朱允熥悲痛的声音。
随后陷入了沉寂。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吵架的时候不觉得。
譬如经过一阵令人筋疲力竭的争论之后,突然停下。
在场的无论是淮西武将还是文官言官,都瞬间有了一种脱力的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朱允熥微微顿了顿,扫视了一眼颇为疲惫的文臣武将。
收敛起自己悲伤的情绪:“逝者已逝,大明皇朝还得继续,今日早朝便议到这里,各部官员各司其职,一起把咱们大明这个担子担起来,皇爷爷泉下有知同样会有慰藉。”
“退朝。”
朱允熥最后淡淡吐出两个字。
转身朝仪銮后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