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挑了挑眉:“嗐,咱这大孙……”

他欲言又止,话没说完,神色之间略见一丝尴尬,自己一个不留神把自己坑成真驾崩了,他也很无奈。

“那咱就等着吧。”他听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雪水,面色之中带着一抹释然,索性现在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况且他这个黄十六,当得也挺快活的,也就不那么纠结了。

陆威约莫也察觉到了朱元璋细微的情绪变化,立刻趁热打铁地道:“您是有福之人,需要操心的事儿,有咱陛下替您操心着,这等天命旁人求还求不来呢,且宽心着吧。”

被陆威这么说着。

朱元璋心里略微的不快也没了,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咱是有福气的,哈哈哈哈!”

就连门外的残雪似乎也十分的明亮打眼。

当笑声淡去。

朱元璋的声音却又变得有些怅然起来:“这福气,咱原是没想过呐……”如今这般情景再回想两个月之前,他瞬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时候,他的标儿没了,大明江山的后继也没了。即便他是威震天下的洪武大帝,有时候竟也觉得,这天好像都要塌下来一样,便是太阳高挂也好像阴沉沉的。

福气?他幼年失父母、失兄弟,即便当了皇帝,也留不住大孙,留不住妹子,最后连标儿都留不住。

忙活了一辈子。

好像什么都有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了。

只落得这么一座沉甸甸的大明江山压在身上,他却也老了,都找不到人来帮着他扛一扛。

原以为自己只能郁郁孤寂终老,倒是没想过,如今这天儿,好像又亮起来了。

陆威跟在朱元璋身边这么久,大概也知道朱元璋这一抹怅然的由来,立刻安慰道:“嗐!您这话说得,这天下谁能比您更有福气?躺在榻上,嗑嗑瓜子喝个茶,哄着小火,高兴了招来舞姬跳个舞解解闷儿,还有陛下帮您看着大明江山,多美!”

朱元璋的思绪也被他的声音拉了回来,笑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嘿嘿。”

只是很快,他这操心的劲儿就又上来了:“不过,看着大明江山,说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里面门门道道,却是千难万难的。”

朱元璋沉吟思索了片刻,又有些担忧地道:“譬如咱大孙这次事情虽然办得漂亮,可他弄出来这么多布料,约莫是要把应天府那边能用的草木藤蔓都给用了。”

“原本咱以为他工业司搞什么「奇技淫巧」的,用上一些也就用上一些,最多百姓会有怨言,但这么大量的布料,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生产出来的,原材料需要的用量却摆在这里,怎么都跑不脱。”

“大明其他地方的百姓倒是好过冬了,就是应天府那边,可能不好给说法啊。”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把应天府百姓过冬取暖的草木全都给抢了,做的虽然是好事儿,可那些人就会觉得——凭什么?别人是舒服过冬了,我们不过冬了不成?”

“这事儿处理不好,也是有可能闹出乱子来的。”

说来说去他也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高兴归高兴,但他看事情的角度却永远要比旁人全面:“想坐好奉天殿上那把椅子,这样零零碎碎难以两全的事情,可多得很呐。”

见朱元璋这一下子忧一下子喜的样子,陆威有些无奈地道:“刚说您是个有福气的,怎么这又操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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