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何子濯的剑被人挑开了。
挑开定邪剑的是一根相貌熟悉的棍子。
“吴烨。”他眉头一皱, 这么长时间的打斗,他心里的愤怒不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盛。
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是迷茫。
能让言朔青活下去的最后希望竟然在他面前被人生生破坏。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表情再去面对言朔青。
何子濯心里清楚,就算杀了这个人,灵器也是再拿不回来了的。
再炼制一次别说言朔青没时间,他身体里的何家血脉也根本不够。
之前那次的炼器, 他体内的何家血脉虽然没有伤到根本,但等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也不知道需要多久。他甚至要压制着穆家的血脉不让它影响到何家血脉的恢复。
许久没见的男人站在黑袍人旁边,持着棍子与他对峙。
如果吴烨要帮着黑袍人, 再加上噬灵的干扰。他今天绝对是杀不了黑袍人的了。
“好久不见了。何少爷。”何子濯没动,吴烨也就维持着刚才挡住定邪剑的动作,跟他打了个招呼。
除妖大赛时何子濯就知道他实力增长的速度比常人不知道快了多少,后来也确认他是可以吸收妖晶提升实力的。如今再次见面, 吴烨估计是已经到了和进入幽冥界之前的他差不多的水平。
不过还没等何子濯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吴烨就已经看向了黑袍人。
“这就是你瞒着我要做的事?”
“我……”黑袍人明显语气带了些心虚, “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不过来,难道要一直被你瞒着不成?”吴烨放下了指着何子濯的棍子,“你说言朔青是半妖,说他是西陵域安排在人类这边的卧底。又说他犯罪无数、罪无可赦。我都相信了。”
他看了一眼何子濯。
“但是。”话锋一转, “我真没想到,勾结外族的,竟然是你。”
黑袍人伸手抓住他的手:“吴烨,你不要……”
吴烨却是一把将他甩开, 往后退了两步靠近了何子濯,抬手用棍子指向他:“活跃在人类社会各地的泥妖,这几天倒是彻底没有了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子濯有点看不懂现在的形式了。吴烨是站在了他这边?
“你勾结妖怪,暗中杀死各个散修后吸取灵力,三年前甚至不惜灭杀一整个刘家,来修补你那破妖器。”吴烨继续道,“我真是信错了你。”
“这都是谁告诉你的!不是的!”
黑袍人上前一步想解释,吴烨却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再给他,直接运起灵力攻了过去。
“何少爷。这次的事情实在抱歉。”他边攻击边对何子濯道,“是我误解了言少……朔青。作为赎罪,这个人我会帮你拖着。你也不能干耗在这儿吧。”
“……”何子濯转身看了一眼不再时刻注意着准备支援,已经有些放松下来的薛明衍。
后者则向他点点头。
言朔青的五感再次丧失,速度还比之前不知道快了多少,这次甚至连触觉都几乎完全失去。
薛明衍干脆施术让他睡去,现在已经是能延缓一会儿是一会儿了。
何子濯移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眼神中满是迷茫。
他之前不敢看言朔青,就是害怕了。
就算现在言朔青已经睡去,他看到他,心也几乎是揪在了一起。
最后的希望没了。他拼命想追求的、想挽回的。再也没有机会完成。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言朔青的脸,呼吸放的极轻,眼眶也有些酸涩起来。
杀死黑袍人也已经无济于事。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幽冥界。”他仿佛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里的时间是近乎暂停的!让我去幽冥界再炼……再练……”
后面的话他也再说不下去了。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件事的不可行之处。
先不说幽冥界常人不可进第二次,就算他们有办法让何子濯第二次进入保证身形不灭。他也,没有炼制灵器的材料了。
幽冥界里只有魔物,还都是虚假的仅用于提升实力的魔物。材料必须在真实世界找,而在真实世界,时间是不可能暂停的。
“让任安州。”何子濯的眼睛再次亮起来,“让任安州暂停他的时间,我们再去……”
“你清醒一点。”薛明衍不忍心让何子濯被虚假的希望充满,“言朔青的身体,现在别说时间之力,就算是一丝灵力都可能直接让他神形俱灭。”
“啊。这样啊。”故意无视了这点的何子濯仿佛被人从梦中强行拽出,整个人再次灰暗下去,“那要怎么办。”
那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毫无作为的,看着言朔青去死吧。
他瘫坐在地上,连拥抱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只是虚虚的环着怀里的言朔青。
薛明衍从没见过这样的何子濯。
就算是他带着言朔青来见自己的时候,都没有绝望到如此样子。
半妖,是被上天诅咒的物种。
所以半妖若与人相恋,绝不能有什么好结局,吗。
他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天道啊。还真是可笑。
笑够了,他走到何子濯旁边缓缓蹲下:“就这么放弃了吗?”
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好看,那是去除了所有疏离之后,薛明衍真正的样子。
何子濯眸光黯淡,一点波动都无。
那是已经死了的眼神。
“其实。”他深呼了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还有一个办法。”
而且那基本是破除言朔青死局的最后一个办法。
听到这句话,何子濯总算有了反应,他僵硬的动了动头。
“什么……”突然开始慢慢激动起来,“真的吗前辈?!”
他很用力的抓住薛明衍的手,仿佛要握紧最后的希望。
“恩。”薛明衍点头,“不过,我需要你先做一件事。”
说着,他将手从何子濯手中抽出,上抬解开了衣服最上面的几颗扣子。
本来穿着规整又禁欲的衣服被他慢慢打开来,露出里面偏白的肌肤。
薛明衍的动作并不慢,在解开扣子后反而带着一点粗暴的扯开了左半边的衣服。
形状姣好的锁骨完全暴露在何子濯面前。
“给我种一次,你们家的那个专属灵印。”
何子濯不知道他这么做是想干什么,但也呆呆的点头。
现在就算薛明衍让他去杀人他都能做得到,何况只是给他种下灵印这种事。
如果之后一直替他承受一半伤害就能救言朔青的话,他反而觉得这种代价太小了些。
何子濯慢慢将怀里的言朔青放下,挪到薛明衍身边。
张口舔了舔了他的锁骨。
已经闭上眼睛的人整个身子都是僵着的。
但他也知道,何家这个灵印的开发者,要的就是在床上做那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种下,所以这种步骤绝对少不了。
直到何子濯离开,呼吸也不再喷撒到他的颈窝,薛明衍才睁开眼,用灵力探了探那个被种下的灵印。
确实没错。
和多年前被他亲手抹去的那个灵印,确实是相似的感觉。除了当时那个灵印里面何铭寅的灵力,让他觉着更亲近些。
若是没有恶意,便承受一半伤害痛苦吗。
薛明衍连一丝犹豫也没,右手直接运起灵力,重重的砍向了左手小臂中间。
力道控制的精准,是刚好可以将骨头折断的程度。
一击下去,灵力穿透骨肉之间。
疼痛瞬间被反应到大脑。
何子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臂。
“果然……”薛明衍自己的手上已经是乌青一片,再看何子濯的手臂,那里是毫无变化的。
但疼痛又是确实存在的。
“真好。”他瞬间治好了自己手臂上的伤,让何子濯也不再承受莫名的疼痛。
然后直接抹去了锁骨上本就种的不深的灵印。
“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还想真正确认下。真的谢谢你。”薛明衍对一面迷茫的何子濯笑了笑,“我似乎知道了一些事。”
虽然已经没有必要,但他总归还是在意的。
至少在最后,他没被一直蒙在鼓里。
“那么现在。”他站起来,看向好好躺在地上的言朔青,“我帮你救活他吧。”
“要怎么做?”何子濯也费力的站起来,虽然疼痛已经消失,他捂着小臂的右手也没放下。
“其实很简单。”薛明衍微笑了下,身体慢慢浮现出一层微光。
那些微光开始离开他的身体,不断汇集在他的面前。
从一个雏形慢慢组成了一个固体的球形。
这股波动太过熟悉。何子濯几乎是在它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是什么。
“前辈。”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明知道薛明衍没有这个义务付出。但是拒绝?让他放弃言朔青的生命吗?
“无妨。”薛明衍知道他的犹豫,“本就答应过他,会尽力帮你们。何况。”
他将那个球形灵器握在手中,那里面有光亮浮动,仿佛万千星辰汇聚而成。
“我已经活了太久,早就觉着没什么意思了。”说是太久,但薛明衍也不过比平常半妖多活了十几年罢了。
这只是一个借口,何子濯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薛明衍看着他笑了笑,就将手中的灵器慢慢推入了言朔青的身体里。
已经沉睡的人的身体因为灵器的关系从地上漂浮了一段高度。
“前辈!”何子濯扶住瞬间软下身子的薛明衍。
“你个小兔崽子,给我放开他!”
何铭寅的声音辨识度实在很高,声音响起的同时,他的身影如同子弹一般穿透云层划破空间,直接到了薛明衍身边。
抱住薛明衍的瞬间一把拍开何子濯的手,还气势满满的瞪了他一眼。
“小叔。”何子濯退后一步。
“滚滚滚,没你这种侄子。”他别过头不看何子濯,嘴里还一直念着,“欺师灭祖过河拆桥。”
薛明衍也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十几年没见的那个人,竟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你也别摆出一副此生无憾的蠢样子啊。”何铭寅抱着薛明衍的手紧了紧,“这种表情可一点都不适合你。”
“烟味。酒味。”薛明衍轻笑一声,伸手抚上他杂乱的胡子,“你也不该是这副样子。”
“这种事。”何铭寅瘪瘪嘴,“等以后你管着我一些,很快就能改回去了。”
“好,以后。”薛明衍不再看他,将视线移到了落在地上被何子濯抱住的言朔青身上。
“别这么敷衍我,真是的。”何铭寅强势的将他的头转回来。
然后直接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薛明衍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僵在那儿,反应过来后就想挣扎。
何铭寅按住他,同时运转起体内的灵力。
被他藏在体内多年的那个灵器,慢慢从他们相接的地方移动到了薛明衍口中,有慢慢融入他的身体。
被胡子扎的很不舒服的薛明衍一愣,感受到那是什么东西后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何铭寅。
灵器交接结束,何铭寅也慢慢把他放开来。
“当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啊。”他擦了擦薛明衍的嘴,“藏书阁封印着的禁术里,就有何元纬逆天灵器炼制方法的拓本。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你就不需要了。”
薛明衍的身体本该在灵器消失后迅速破败,但有了新的灵器的支持,他恢复也只是早晚的事。
何铭寅一把将他抱起,虽然是气呼呼的看了何子濯一眼,但嘴角却是含笑的。
然后直接带着薛明衍离开了这里。
“……”
何子濯接住已经被灵器改造恢复了身体的言朔青。
本来在下面打斗的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他的心情是这段时间从未有过的轻松。
太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上慢慢升起,给世界铺上暖光。
言朔青在他怀里慢慢睁开了眼睛。
“何子濯?”他眨眨眼,有些迷糊的叫了他一声。
何子濯笑着低头,笑意几乎是浸入了那双黑眸之中。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