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华轻笼,明珠于凤城之内抬头望星,只感觉这几百年来,唯一不变的便是漫天星斗。伸手轻抚心口,雪朵啊,你的哥哥已经找到了,不要怨恨了!
明珠揉着心口之处,眸光时亮时暗,抬头望月,心中百年间往事在脑中盘恒着,勾了勾手指,唤来白根。
白根立于阴影之处,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几日……自家主子好似有些不同,可细究起来,哪里不同也说不清楚,好似眼神不同,以往的主子目光热烈如星闪耀,这些时日好似复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主子的心思,哪是一名护卫猜得的?
白根无声立于主子身后,低头抱胸,静听吩咐。
明珠磨着指腹粗茧,缓缓道:“此时监军如何?”
白根微抬了抬,望着主子那半隐于月影下的脸庞,不知为何心生惧怕,急低头回道:“正与先锋安顿凤城事务。”
“哦?”明珠挑了挑眉,如此说来,他当真要明日陪自己回京都?
抬眸望了望月色,眼中似有什么在滚动着。
许久,仿似下了什么绝心般,定了眸色,伸掌握成拳,复低下头,扯开嘴角轻轻一笑。
白根只觉周身发毛,不知为何,主子刚刚低头收掌,恍惚间仿似看到主子眼中闪过红芒……
白根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还是自己刚刚眼花看错了,复又抬头想辨个仔细之时,主子抬腿慢慢走了。
既心意已定,明珠自然放下心弦,于月华之下,缓缓行走起来,这暗夜才是属于明珠的,春夜之中传来淡淡花香,直沁人肺腑。
踏着月色,明珠寻着花香,行到一处小院之外。
小院门口有兵士守着,院内一间小屋,几株愧花,此时满树愧花,一院的雪白香甜,月光如纱照下,倏然宁静。
明珠立于院外向内望了望,可惜如此夜色美景,却有人比自己先赏了。
院内小屋,门口守着几名丫鬟,垂首而立。
一旁支开一扇窗子,窗棂之处,半伏着一身粉嫩的安君君。
此时她正呆呆望着愧花,眼神淡然,无忧也无喜。
明珠眯了眯眸,差点把她忘了,依稀记得那日凤城之下,安君君那如钻石般的泪珠子落入城下,惊呆了所有城下兵士。
如此倾城美人,摘了发钗,脱了外裳,轻诉着思君之苦,怎么刘玄洛偏偏不动心呢?
这极静之夜,安君君透过满院槐花,望到了立于院外那一抹大红身影,轻动了眸色定定望了过去。
被如此佳人,热烈着望着,明珠也忽觉有趣。那夜也是自己于房上坏了她好事,如若不然,此时刘玄洛不知是否会情衷于她?
明珠抬脚便进了院内,守于门口兵士皆齐齐行礼,口称主帅。
几步行于愧树之下,直直望向安君君,她依然保持着伏于窗棂姿势,动也未动,只是随着明珠步伐,目光定于愧树之下。
“安姑娘,又见面了。”明珠率先打了个招呼。轻眯眼眸细细回想着,上次兄长身亡,自己于这凤城之中并未见过她,只是一心想着为兄长报仇,竟不知她日后如何了?
不过歪头细想,刘玄洛将她安排于这小院之中,见她面色,好似并未刻意为难,……难道刘玄洛仅仅是为了君子之风?
指尖微动,明珠面带打量着看窗内安君君。
安君君也上下打量着明珠,朱唇轻抿着,听得兵士口唤主帅,便知这应是传闻中的大漠明珠公主,舒王妃,而自己父亲,便是死于她手中……
“主帅亲临,可是想好如何安置我这阶下之囚?”
如何安置?明珠呵呵轻笑,自己军符已交,于这军中,只是挂个主帅之名,做何安置还不是要听监军的?几步行于窗棂之下,伸手捏住这美人下巴,低头轻笑,“安姑娘命运皆掌握于监军手中,如何安置,可由不得我这主帅做主。”顿了顿,低下头,好似很欣赏般眯眸观她,“如此倾城之姿,又生于世家,不做个皇妃,岂不可惜了?”
明珠之手,满是粗茧,紧捏着安君君下巴,令她极不舒服,可安君君又双手双脚绑了细链,一时也挣脱不得。
听闻主帅之言,安君君紧锁眉头,她这是要笑话自己?笑话自己起了做王妃之心?自己当日坐镇于凤城,明明敌对之势,明明杀父之仇,却不想着报仇,只一心为了康王刘玄洛?
轻咬唇瓣,那夜这主帅于屋顶,将自己与康王观了个仔细,她此时前来,便是来嘲笑自己的?
轻促眉头,眼中含着几分委屈之意,迫于她手劲之力,不得与她四目相望,“成王败寇,既大局已定,君君早便认命,主帅不必暗夜前来羞辱!”
“哼!”明珠冷哼,收了力道,放了手,挑了挑眉道:“那夜勇气可嘉的安君君,倒是让本公主敬佩几分!”言罢,也不等她反应,急急转身,伸手出刀,几株槐花刹时落英缤纷,满地枝桠,一地碎花铺了满满一院子。
明珠,从来不是个惜花之人!
红裙浮动,眨眼间明珠便出了院子。
安君君怔怔的望着满院残花,伸手摸了摸下巴,那里仿似还有被她轻捏着的触感。
那夜勇气可嘉的安君君,倒是让本公主敬佩几分!
她究竟是何意?
安君君细细回想着那夜前前后后,大漠公主……那夜并非有意闯入,她是在鼓励自己对康王……
安君君急急收回了心思,如今自己监下之囚,性命皆在她手中,做不得过多之想,何况自己被擒后,从未见过康王。
——康王,对自己确实是半分儿女之情也无有。
轻闭眼眸,周身轻颤,身为将军之女,该做的,不该做的,那夜自己也都做了,他康王不为所动,自己又能如何?此时自己为囚,性命交付他手中,是生是死,端看他康王意思,自己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安家已倒,皇妃还是王妃,自己也是做不得的,哪怕他一点点怜惜……
一地残花,安君君回想着,凤城之战前,堂兄安昀对自己的失望之色,双拳紧握。
——可是谁又能懂,安家倒塌,自己有多欢喜!
没错,是欢喜的!遥望明月,安君君声带哽咽,“安家完了,娘……您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