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甚放心地回眸看着被天弋扔至坟丘之上的容忌,十分担忧山魈精怪会对容忌下手。
在我印象中,他从未如此颓废过。
许是我意外小产一事,对容忌打击过大,使得从不饮酒的他亦破了戒,喝到天昏地暗,连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顾。
脑海中,黑盒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旋即发出乒乓作响之声,它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道,“宿主放心!本大王拍着结实的肚皮儿保证,定然不辱使命,好好保护东临王!”
我心下腹诽着,它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破盒子能做什么事?
保险起见,我只得再三嘱咐着它,“傲因在你身边吗?速速唤它赶往幻境,最好带上追风,铁手!容忌这回醉酒,应当不好醒!”
“哼!宿主一点儿也不关心本大王!”黑盒子突然来了脾气,兀自补充道,“本大王气得叉腰跺脚,要宿主哄一刻钟才能消气!”
黑盒子向来傲娇,我自是知晓的。
但这回,我当真不知它因何生气,由于事出紧急,我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耐着性子哄着它,“乖盒盒,你今儿个的口脂颜色当真好看!哪里买的?”
黑盒子瞬间消了气,“傲因那蠢兽赠的,本大王也觉得挺好看!”
它念叨了许久,忽而回过神来,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宿主,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养了野盒子?本大王开始长身体,已然是亭亭玉立的女子模样,你都不关心一下!”
“乖盒盒喜不喜欢现在的身体?”
我一面盯着紧拽着我胳膊的天弋,一面悄然地用微薄的神识同黑盒子交流着,就怕被天弋发现我脑海中黑盒子的神识,从而将它的神识从我脑海中剔除。
虽然,黑盒子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但若是没了它,光是认路这一点,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况且,我早已习惯了聒噪的它。于我而言,黑盒子也算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黑盒子兴奋地说道,“宿主,你不知道,女儿家的身体当真妙极了!本大王近日都不舍得拍自己心口,百无聊赖之际只能轻轻拍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肚皮儿。”
“噗——”
我一不小心放松了警惕,噗嗤一声笑出声。
天弋回眸,冲我淡淡一笑,“女施主被贫僧劫掠,兴奋得不能自已,是么?”
“随你怎么想!”我瞬间板下脸,冷冷地询问着他,“你要带我去往何处?”
“灵山。”
灵山?传闻,灵山乃佛教圣地,但一直缥缈无踪,无人得见,也无人去过。
天弋继而说道,“女施主,你必须试着了解贫僧的过往。不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便一口回绝了贫僧对你的一片赤诚,于贫僧而言,委实不公!”
天弋依旧如此自我,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自以为爱得很投入,实则他根本不懂爱。
西方既白,天弋微眯着眼,黑黄的脸上显出一丝久违的神采,“女施主,再翻过一个山岭,便是灵山圣地了!”
我亦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下思忖着自己应当很快就能恢复神力,到时候想要掣肘天弋,易如反掌。
刚进入灵山圣地,便传来凌若空谷幽泉般清冷的声音。
“且歌姐姐,你怎得入了灵山?”凌若放下手中香灰,下意识地护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凌厉的杏眼亦温和了许多。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凸肚,意外小产之痛顿袭心头。
天弋不耐烦地将凌若推至一旁,“师妹,你挡着贫僧的道了!”
所幸,往来的香客眼疾手快,迅疾地扶着凌若的腰身,使得她不至于踉跄倒地。
当初,凌若同北弦月纠缠不清之时,天弋良心未泯,还知护着凌若这个师妹。
而今,天弋似乎更加丧心病狂,竟连凌若,也不放过。
凌若错愕地看向天弋,“师兄,你怎么了?”
天弋并未搭理她,而是用力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拎至一卖包子的摊贩前,勒令我给他买包子。
对此,我很是无语。
但天弋已然以九环锡杖抵着我的后腰,迫使我不得不乖乖照做。
“一屉包子,要五花肉馅儿的!”我一边挑拣着摊贩上冒着热腾腾蒸气的肉包子,一边掏出花芯之前存于我衣袖中的银锭,将之递予摊贩子。
若是花芯得知我挪用了她的钱财,她会不会被气得起死转生呢?
我如是想着,向来不信神佛的我亦对着直耸云端的灵山拜了拜,只望那些无辜枉死的善良之人,终能寻得一个好归宿。
天弋对此嗤之以鼻,他哂笑道,“女施主,你自己就是上神,怎的也轻信求神拜佛这一套糊弄凡人的把戏?”
我并未理睬他,拎着一屉包子大咧咧地坐在路边大快朵颐。
“贫僧有许多年未吃过肉包了。”天弋颇为感慨地坐在我身侧,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着包子。
“想吃就吃罢!你破的戒还算少?”
天弋低落地说道,“幼时,贫僧便被祖师爷锁于灵山之巅。那时,能让贫僧魂牵梦萦的,唯有山下的肉包子。有一回,贫僧偷偷下山,偷吃了一个肉包,祖师爷得知之后,雷霆震怒,说是贫僧违抗天意,触怒天神,罪及灵山脚下千余人。”
我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注视着涕泗横流的天弋,顿觉香喷喷的包子也不那么好吃了!
他的鼻涕可真绿!
我鄙夷地看着天弋,悄然移开了眼,说着他的话往下说道,“然后冷夜为了教训你,杀光了山脚千余人?”
天弋微微颔首,曜黑的眼眸中满是惧意,就像是目睹了灭门惨案的遗孤,惊惧不知所措。
我大口吃着肉包,任由肉馅儿汤汁爆浆“滋”他一脸,而后匝巴着嘴,振振有词地说道,“觉得自己很可怜?要我说,这事还真怪你!你若是老老实实多买两个肉包子孝敬你祖师爷,他一高兴,指不定还赏你两个大猪蹄子呢!”
“若真如你说得这么容易,贫僧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天弋以袖口拭去脸上的油渍,沉吟片刻,忽而按着我的手,认真地询问着我,“知道贫僧为何如此迷恋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