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灼灼目光落至容忌身上,“你答应过我,要同我坦诚相待的!”
容忌薄唇轻启,沉声说道,“三年前,我赶至妖娆酒楼时,已是子夜时分。且舞于顶楼厢房中浅吟低唱,众人皆说她与你有几分相似,但在我眼里,你和她,区别甚大。她眸中并无让我悸动的星子,我仅仅在窗外瞄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我原先心口升腾的怒火,被容忌三言两语化解。
他似乎越来越了解我,总能准确地捕捉到我的微毫情绪。
“休想凭着花言巧语蒙混过关!”
我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企图以手臂上的阵阵疼痛警醒着自己,莫要再被他糊弄过去。
容忌按着我的手,气愤言之,“拧我就行了,我见不得你半点不适。”
我扫开了他温热的手,反手揪着他的耳朵,再度逼问道,“还不快说!”
容忌耳根红透,袖间溢出一道不深不浅的掌风,悄然将破落的大门紧紧阖上。
“三年前,我之所以在妖娆酒楼停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是因为当我转身离开顶楼之际,忽而感受到顶楼之上强大的怨气。我拾阶而上,踏上十三阶台阶,无意间闯入了妖娆酒楼第八十二层。”
八十二层?妖娆酒楼向来只有八十一层的啊!
我疑惑地看向容忌,“当真?”
容忌微微颔首,“妖娆酒楼八十二层灰暗沉闷似无间地狱,其间设有伏魔之阵。阵法中的邪魔道行高深,我原想趁他元气尚未恢复之际,彻底封印他的元神,但他同小卓相差无几的银发银瞳使得我下不了狠手。”
“什么意思?”
我心下腹诽着,道行高深、银发银瞳,难道伏魔阵中的魔头,是父君?
“姐姐,父君残魂魔化,被困妖娆酒楼。我原想以真情感化父君,助他脱离困境,但父君失了心智,暴戾狠绝,再不复当初。”小卓补充道。
“父君……”我从未想过父君的残魂还存活于世,十分欣喜询问着容忌,“如何才能救他?”
容忌摇了摇头,“伏魔阵我可以破,但他心智全失,一旦没了伏魔阵的束缚,虚无界将再起血雨腥风。到时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虚无界百年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父君不是魔,他是心系苍生的水神啊!”我如是说着,却见容忌神色寂寂,便知多说无益。
容忌苦瞒着我父君的下落,全然是在为我着想。但血浓于水,不论父君近况如何,我必然要去见他一见。即便再无唤回他心智的可能,我也必须放手一搏。
正当此时,玉妖娆怀揣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兔子,轻推残破的门扉,闪身行至小卓身前。
她将兔子交予小卓手中,略带歉疚地说道,“南鸢姑娘命丧酒楼,委实抱歉。我已将她典当给酒楼的魂魄收于白兔体内,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便能再度修成人身。”
小卓死气沉沉的眼眸重获生机,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怀中白兔,如获珍宝,“多谢。”
玉妖娆摆了摆手,巧笑嫣然,“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这几日给你添麻烦了。”我见小卓情绪趋于平稳,心下亦十分感激玉妖娆。
“说来惭愧,我虽时常标榜自己为正义之师。但妖娆酒楼常年做着贩卖魂魄的营生,委实罪孽深重。”玉妖娆颇为感慨地说道,眉宇间愁容尽显。
“你可有难言之隐?”
玉妖娆微微颔首,信步走出昏暗的厢房,半倚在栏杆上,俯瞰着底层高台上的莺歌燕舞。
“歌儿有所不知,妖娆酒楼邪气甚重,若想压制邪气维持正常运作,每天都需以鲜活魂魄献祭。”
邪气?莫非,妖娆酒楼中的邪气源自被困于八十二层的父君!
玉妖娆苦笑道,“世人皆以为我是十恶不赦之徒,殊不知我亦有我的难处。妖娆酒楼当家掌柜与酒楼气运福祸相依,若酒楼不在,我也会灰飞烟灭。”
这么看来,玉妖娆似乎只是幕后之人手中一颗安插已久的棋子。
“妖娆可知,这酒楼多高?”
“危楼百尺,足足八十一层。”玉妖娆笃定地说道。
我定定地看着她浅褐色的瞳孔,总觉她所言非虚,也许她真的不知妖娆酒楼还有那神秘的八十二层。
“当真只有八十一层?”我再度询问着她。
玉妖娆重重地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我,“我接手妖娆酒楼已近百年,若是连酒楼多高都不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玉妖娆若不知酒楼有八十二层,那设局之人应当就是将酒楼托付给玉妖娆之人,亦就是酒楼的原掌柜。
究竟是谁,竟在百年前就开始精心布局?他又有何目的?
我以手扶额,一时间毫无头绪,头疼得很。
玉妖娆将视线落在酒楼门口,面上浮现出一丝喜色,“鬼王舍身将鬼王妃传送出妖娆酒楼,阴差阳错地破了酒楼门口的封门阵法。现下,酒楼又可自由出入了。”
提及顾桓,我忽而忆起玉妖娆说过,她自几年前见过顾桓一面,便心生好感。
出于好奇,我审慎问道,“妖娆对顾桓,可是出于真心?”
玉妖娆单手托着下巴,斜靠在阑干之上,兴致缺缺地说道,“当初,我见鬼王妃孤寂萧然,确是有几分怜悯。再加之鬼王紧紧相逼,我便以为鬼王妃深受其苦,十分同情他的遭遇。但我万万没想到,鬼王妃竟如此狠戾绝情,怪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
“顾桓本性如此,不值得你为之伤神。”我淡淡说道,将眸光放至丝竹再起的高台之上。
高台上,红绸香绕,游丝软系。
且舞身覆流光彩带,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美艳不可方物。
她时而双眉颦蹙,点额抚臂,时而笑靥粲然,疾步惊跃。
就连我,亦觉此刻的她,美得勾魂摄魄。
“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
我刚听闻祁汜朗朗之声,便见一身玄色龙袍意气风发的祁汜,朝着高台上的且舞阔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