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石公!”李三坚于开封府府衙大堂之中,长身而立,对胡文海、石公弼说道:“福建路舟师将领是有个名为郑泰之人,此人也是舟师部将,可郑泰至政和二年八月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福建路了,只是率部驻扎在福州或泉州,或在周边剿匪,此事福建路衙门上下人等是有目共睹,一查便知。”
李三坚随后转身看着胡五说道:“此人是否真是福建军中的小卒,李某不得而知,但此人口称领军前往崇明岛为郑泰,是为一派胡言。不过福建舟师当中却有一名将领离开了福建路,且带走了十余条船。”
“哦?此人为何人?”胡文海越听越有兴趣,于是问道。
“此人姓廖名汉,也为舟师将领,且其原为东海海寇,于七月间曾经离开过一次,但当时为孤身一人擅自离开军中,后九月前后又回到了军中,不久之后就带走了舟师十余条船只,就不知去向,诸位堂官,此人为逃军,已被军中通缉,捉住后必将军法从事。”
“你的意思是崇明岛之事为此人所为?”石公弼闻言问道。
李三坚点了点头。
“李三坚!”汪閣见状对李三坚说道:“就算胡五认错了人,将廖汉认作是郑泰,可廖汉也是你福建军中之人,就算是廖汉于崇明岛劫掠纲船,你也脱不了干系。况且你福建军不是军纪严明吗?没有你李三坚之命,片船不得出海,可廖汉居然带走了十余条舟师战船驶往崇明岛,这你又如何解释?”
胡文海、石公弼闻言一齐点了点头。
“呵呵!”李三坚闻言微笑道:“我福建军中是有这么一条将令,但还有一条将令,就是若遇紧急军情,如海商或百姓船只被海寇劫掠,可有先斩后奏之权,各部将领可将船出海救援或剿匪,而船只就以本部所领为限,廖汉此人是军中将领,所领船只正好是十余战船。”
“可即便如此...”胡文海闻言说道:“廖汉毕竟为你福建军中之将,就算是违背将令擅自出海,但他毕竟也是你李翰韧的麾下啊,前往崇明岛劫掠纲船,可你李翰韧也难逃其责的。”
“苏侍郎所言甚是。”石公弼也点头道:“李经略你还有何话可说,一并说出来吧,何必吞吞吐吐的?”
李三坚仅凭此确实是无法洗冤的。
而李三坚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且断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是极富经验的,看来李青天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石公弼心中暗道,如此,此人必有后招。
“南风刮到底,北风来还礼。南风多雾露,北风多寒霜。”李三坚点点头后,缓缓的说道。
众人闻言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李三坚说的是何意。
难道此时李三坚忽然得了失心疯了吗?怎么他忽然说起了民间谚语?
二堂之中的宋帝赵佶闻言也是将疑惑的目光看向李彦,不知道李三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官家,奴婢是个愚笨之人,哪里知道啊?”李彦见状连忙说道:“难道李官人他得了失心疯了?”
赵佶瞪了李彦一眼,就继续听着堂中说话。
“翰韧,你这是何意啊?”胡文海也是听了个稀里糊涂的,于是问道。
“苏公、石公、诸位堂官。”李三坚施了一礼后,拿着纲船被劫一案的具状说道:“具状之上言明,朱勔共有三千余纲船自八月朔二日便离开了苏州,于八月望三日便抵达了常州。因其中的三条纲船船只巨大,贡物也是沉重、巨大,因而无法走江河,只有自海路北上京师,可八月望三日三条纲船便与朱勔的船队一同抵达常州,随后分开,由海路北上京师,并于江阴补给淡水、果蔬等给养,于十月左右方才抵达崇明岛附近,十月望二日被海寇劫掠,这中间整整耽搁了两个月,差一日便是两个月,补给需要两个月吗?据李某所知,江阴自崇明岛片刻便至,补给再加上路上耽搁,最多不过数日可至。”
“然也!”胡文海看了朱勔一眼,开口赞同道:“此言非虚,朱提举,三条纲船为何耽搁了如此之久?”
“我...这...咱...”朱勔脸上变色,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答道:“那些个打脊奴才,于江阴补给之时,他们上岸...上岸找女人、喝酒等等,因此就耽搁了不少日子。”
这个借口也太牵强了,众人闻言均是不以为然的,就如朱勔所言,押运纲船之时,确实有喝酒、找女人等嬉乐之事,甚至沿路勒索、骚扰百姓也是有的,众人对此均是心知肚明的,但也不至于耽搁如此之久吧?
要知道押运纲船可是皇差,耽搁久了,出了事情,谁也担待不起的。
真乃是是蠢材也,在堂中,一直没有出声、如坐针毡的蔡京心中暗道,这其中的破绽太大了。
如此之大的破绽,对于上任之始就屡破奇案、屡平冤狱的李三坚来说,不要太简单了,轻轻松松的便可抓住。
此次只怕是反诬不成,反倒是成全了他,蔡京心中暗叹道。
“哦?游玩嬉乐?”李三坚闻言微微一笑道:“李某是否也可以理解为你们在等什么人?八月望三日便离开常州,江阴补给,随后一直在江阴一带徘徊,直至十月方至崇明岛附近,而廖汉却是九月带着福建舟师的十余条战船离开了福建,不知去向,这其中难道没有任何干连吗?”
“你血口喷人...”此时的朱勔已经是惊惧不已、心怯不已,但仍是妄图做最后的顽抗:“咱是陛下亲点应奉局提举,奉皇命,押解贡物进京,是日月兼程、马不停蹄的,岂能与贼寇勾结?”
此时虽为三伏天,但开封府府衙大堂之中是见不到阳光的,是较为凉爽的,可朱勔额头之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就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是肉眼可见,同时身上的官袍已然被汗水浸透。
“李三坚,不过是凑巧罢了,岂能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冤枉了朱提举啊!”汪閣见事情不妙,慌忙开口呵斥李三坚道,只不过汪閣声色俱厉的,却也露出了一丝慌乱的神情。
“哈哈,凑巧?冤枉?”李三坚闻言哈哈大笑道:“一件事情凑巧,两件事情凑巧,三件事情凑巧便是蓄谋。南风刮到底,北风来还礼。南风多雾露,北风多寒霜。六月南风起,九月北风至,不知道尔等知悉如此民间俗语否?六月至九月,起的是南风、东南风,而到了九月,起的却是北风,再不济,到了十月,海面之上起的必然是北风。朱提举,在北风呼啸而至之时,你的纲船居然要自海路至京师,你如何才能抵达京师?如此道理,天下人皆知,行船之人更当了解,独独你朱提举不知!”
在这个世上,海船不像江河之船,驾船行舟之时,靠的就是风帆,若是风向不对,根本就是寸步难行,而江河之船风向不对之时,可以划桨,于两岸拉纤等等,是可以逆风而行的,还海船基本上是做不到的。
如此说来,朱勔之意就太明显了,风向不对,海船到不了京师,却偏偏走海路,其用意就不言而喻了,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是明摆着的了。
完了,完了,结束了,此刻蔡京心中哀叹道,朱勔之流真他娘的是蠢货、蠢材、蠢猪。
你他娘的,连风向都没搞清楚,就去诬陷李三坚?蔡京一边暗叹,一边在心中怒骂朱勔。
蔡京一边暗骂朱勔,一边起身,转入后堂,离开了开封府大堂。
此时此刻,还听什么审?越听心中是越来气的。
“咱...”朱勔有心狡辩,却无言以对,浑身战栗,全身一软,便瘫软在地,浑身如筛糠般的乱抖。
以纲船被劫诬陷大臣,便是一条大罪。
汪閣在羞恼之下,也是脸色通红,在开封府府衙大堂之中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同时还睁大了小眼,怒视朱勔,恨不得将朱勔一口咬死。
堂中众“人证”也是大惊失色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李三坚冷冷的看了离去的蔡京背影一眼,又看了汪閣、朱勔一眼后缓缓开口道:“李某出身寒门,为琼台儋州鱼户出身,科举为官之后,便思报效陛下,报效朝廷,报效我大宋。于泉州,于福建路为百姓之父母官,殚精竭智,日日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李某不敢有半丝懈怠,否则上无颜见陛下,下无面目面对黎民百姓。可李某如此,却受此不白之冤,李某心中实在是...实在是...”
“李翰韧,你不必如此。”石公弼见状开口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白之冤,自有昭雪的一日。”
“啪!”胡文海将惊堂木在案台之上重重的拍了一记后,对十余“人证”喝道:“尔等还不从实招来?”
开封府府衙二堂之中的赵佶点点头,没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