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比试动静太大,破坏也大了些。
那块小平地更是比先前大了约莫一倍有余。
藩王也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事后巴图鲁来看过,被胡蝶兰没好气得打发走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巴图鲁这个大块头对胡蝶兰有些忌惮,便是询问也不敢靠近三步之内。
临走前,他神色古怪得瞥了一眼沈流舒,砸吧着嘴,也不知道是在吃什么,还是小声嘀咕。
“你从头至尾再耍一遍,老娘替你瞧瞧。”
这日胡蝶兰带着沈流舒来到关山顶的静心亭旁如是说道。
沈流舒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
“起了个大早,你难道一点也不困吗?”
哦!哦!哦!
隐约听见野山鸡打鸣,胡蝶兰抖擞精神,“臭小子,这才什么到什么,这就不行了 ?”
全天下的男人仿佛都有一个特点,不能说不行。
但沈流舒并不想同她争辩,毕竟这娘们五毒俱全。
“说吧,今日寻我来此地所为何事?”
话语间皆是疲软,想来还是没醒。
早间的关山顶也算凉爽,但仍旧不至于令人虎躯一震,清醒几分。
“哎呦!”
沈流舒感受到头上一记重击,大叫一声,此时哪还有分毫睡意,眼角都快疼出泪水。
他瞥见一旁抱胸而立的胡蝶兰,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娘们还真是五毒俱全......”沈流舒撇着嘴小声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
胡蝶兰再次抬起手,沈流舒下意识脑袋往回一缩,连忙改口道,“只是突然发现你今日十分漂亮。”
哪个女人不乐意听句好话,胡蝶兰的眼角果然带了一丝笑意,但还是故意板着一张脸说道,“怎么?难道老娘昨日不美吗?”
沈流舒一愣,继续道,“美,自然是美的。”
胡蝶兰哦了一声,“今日漂亮,昨日漂亮,那就是前日不漂亮了?”
“怎么会?你国色天香,你闭月羞花,你美得不可方物,你.......”
不愧是读书人,这些赞美张口就来,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行了行了,敷衍两字都快写你脸上了,没空同你贫嘴,还是说说正事。”
胡蝶兰不耐烦得摆摆手说道。
差点忘了这茬,沈流舒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这般想到。
胡蝶兰靠在静心亭的柱子上一挑眉。
沈流舒会意,拔出朴刀,转了个花。
刀出,风起,一合扬沙。
刀砍,气聚,二合斩马。
刀劈,势涨,三合断铁。
扶刀向上,四合落雁。
转刀如花,五合摧枯。
刀刀刻骨,六合归一。
刀收,尘落。
胡蝶兰沉浸于刀法中久久不能释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前四合恰到好处,说不上来的精妙,可这第五刀于你还是勉强,第六刀更甚,徒有其型未得其意。”
沈流舒点头,其实原本于他来说莫说第五刀,便是地四刀依旧勉强,可那日阿牛替他重铸这朴刀后,说不上来的趁手。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不会修武?”
胡蝶兰摇摇头,“如若我没看错的话,你使用的刀法应该是始皇的四象六合刀,虽不知这等上好的刀法你从何得来,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始皇也不会修武,但依旧凭借此刀法斩八荒、一统六合。所以并非是你修武资质的问题。”
“那.......”
沈流舒说道。
“我先前就说过,刀客并非是会用刀之人,刀客当有剑心。”胡蝶兰拔出腰间的月牙刀,在手中把玩, “刀,有刀锋亦有刀背,可剑,两端皆为锋。”
胡蝶兰忽然持刀冲向一旁的数边轻轻一挥。
合抱之宽的巨树轰然倒地。
“月牙刀,左刀长一尺三,铜柄无棱,为雄刀;右刀一尺二,铁柄带勾,为雌刀。刀,乃兵中霸者,故刀身皆无雕饰。”她抬头看向沈流舒继续道,“月牙刀为一对,可先前斩树,我只用了右刀刀背,你可知为何?”
“不知。”
沈流舒拱手请教。
“月牙刀的来历早就模糊了,只记着那一句截轻微无丝发之际,斫坚刚无变动之异。”
胡蝶兰收回左刀,只留右刀,“你再用一次四象六合刀。”
沈流舒使出了前三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胡蝶兰用右刀刀锋格挡,待到到第四刀,刀势已聚,胡蝶兰突然翻转刀身,用笨重迟钝的刀背去迎上沈流舒那一刀。
嗞!嗞!嗞!
胡蝶兰瞧准时机,抓住沈流舒收刀空隙的破绽,刀身再次翻转,刀把一勾,借力轻轻一甩。
朴刀被甩落在不远处的地上,一旁是倒地的巨树。
沈流舒捡起朴刀,正打算收回刀鞘,却听胡蝶兰说道。
“刀客当有一颗剑心。刀者,勇者也。剑,侠之所向。我自认剑不如刀,剑乃君子将相所佩,而刀乃山中土匪,俗世恶人所持,舞剑儒雅,刺客用剑,可到了战场之上,不过是杯水车薪,唯有刀,斩敌弑君,可保亲人周全,可护国之安康。”
在人们的印象中蛮夷大多是未开化的代名词,他们落后野蛮残忍,沈流舒从小并未见过蛮夷,但耳濡目染也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认识胡蝶兰这些时日,她的言行举止给沈流舒的感觉也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子,可今日这番话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世人皆知欧冶子铸剑名动天下,却无人知晓铸刀人无名所铸之刀可断江海,以至于他生前用刀在洺山上刻下:‘刀未断江河山去,剑铸斑驳几千秋’的感慨啊。”
胡蝶兰收回月牙刀,望着那棵巨大的树根,若有所思。
“刀未断江河山去,剑铸斑驳几千秋.......”
沈流舒轻抚着手中的朴刀喃喃道。
“你知道你这把朴刀的来历吗?”
胡蝶兰似乎发现了什么。
沈流舒摇摇头,“一位亲人送的,除此之外,我也不清楚了。”
“一位亲人?”胡蝶兰托着腮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说道,“你可以去问问藩王,他活久见,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姜老啥的......”
“你说的是姜还是老的辣。”
沈流舒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你可以去问问他,或许他知道些什么,关于这把刀,也关于这个人。”
胡蝶兰最后一句故意说得很轻,可却恰好能让沈流舒听见,她也确信他听见了。
沈流舒原本并不是那么想去找老人,那是一种奇怪的畏惧,常人畏惧可怖之物,可他害怕看见老人那充满慈祥的和蔼眼神,还有那种奇怪的亲近感,这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喂,臭小子,老娘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胡蝶兰大声吼道。
虽然沈流舒十分不情愿,但他还是木讷地点了点头头。
“行了,下山吧,老娘还要睡一会儿。”
说着胡蝶兰伸了伸懒腰,走向亭子内。
沈流舒收回朴刀缓步走下山,胡蝶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都看见了,你觉着此子如何?”
自亭顶跃下一人,戴着银色獠牙面具,正是蓝穆。
“刀法天赋生平所见可怕,奈何......终究是个废物。”
“这还是你头回如此评价一个男人,不过老娘可很看好他哟。”胡蝶兰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要不我们赌一把?”
蓝穆不语。
“就赌他.....”胡蝶兰伏在他的耳边说道,说完放肆大笑。
“怎么?不敢了?”
蓝穆一甩衣袖,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好”字。
胡蝶兰并未阻止,脚尖一点,斜躺在亭子顶边,取下腰间的酒囊,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水沿着嘴角流出,湿了她的短发,“今日的风,不怎么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