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如虹，凝而不散……好剑法！”吕老前辈点评道，“假如小友的境界再高点，或者对这一剑的掌握更深些，光这一剑就足以毙敌了。”
“我更好奇这一剑是谁教他的？”剑道虽然不是唐大师的长项，他的阅历也不比吕老前辈，但好坏优劣还是能分得清楚，“这一式剑法的创造者，恐怕在剑道一途上，已经登峰造极，臻于化境。”
顾小玉没有说话，但她并非是觉得这剑招不够妙，而是唐大师和吕老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这道剑气，与一般如月牙般冲出的剑气不同。
这一剑，虽然说是剑气，但或许用剑光来形容或许更恰当。
没有分水隔湖的浩大声势，但却极快极准，如巧妇手里的缝衣针……一点成线，一线连天。
正是剑仙白子良教给秦飞的剑招——一线天。
剑出，只有一线，但这一线，直达天际。
天下湖上，被这一线分割，一只断臂掉入水中，伤口截面喷涌而出的大量鲜血，顷刻就将湖面染红。
“啊啊啊！！！啊啊啊——”惨叫从狂熊的嗓子眼中发出，坠入湖中的那只手臂，在一秒钟前还属于他。
痛苦、震惊、怀疑、愤怒……种种情绪，像是走马灯一样从狂熊的双眼中闪过，然后大量失血的生理反应占到了上风，如纸般代表虚弱的苍白涌上面庞，只有如火般的愤怒，还能与之争上一争。
断臂之伤，只要及时抢救，就算是普通人也不至死，而对于觉醒者来说就更不是致命伤了，事后若是能寻到灵丹妙药，还有断臂重生的机会。
但这是事后，虽然不致命，失去一条手臂和大量失血对于战力的折损是难以避免的。
“你太大意了。”百尘生皱眉道，刚刚那一剑虽然快，但还没快到让人束手无策，只要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至于被断掉一条胳膊。
“你给我闭嘴！”狂熊咬牙爆喝，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这样怼底细不清又手段诡谲的百尘生，但眼下刚刚承受断臂之痛的他就像是暴怒的野兽，那还受的了风凉话。
大意？你要是没有大意，刚刚怎么不提醒我？现在跑过来跟我说大意，放什么马后炮呢！
“……”百尘生眼眸中闪过极浓的阴沉之色，但他没说什么，反而默默退后几步，像是主动退让，也像是要把场地让给狂熊。
狂熊是大意了，但这不能怪狂熊，任谁面对身上没有半点战意，正要拱手让出“战利品”的敌人，都很难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难免会松懈。
百尘生也不例外，刚刚谁能想到秦飞要拿出的不是古武术秘籍，而是刺出一道剑气？这剑气，偏生还极快极为锋利，熊力的反应也只是稍慢了一瞬，就断了一只胳膊。
但事后说点儿风凉话？这不是百尘生的作风。
他和熊力还是有不同的地方，熊力从最开始就轻视和瞧不起秦飞，而他没有类似的想法。正是这点心态上的区别，导致如果这道剑气的目标是他，他有把握能够躲开，至少不会像熊力这样直接少了条胳膊。
持剑而立，隔着水浪与狂熊对视的秦飞，忽然一个箭步往前冲去。刚刚才吃了亏的狂熊条件反射般做出躲避的动作，然后就听见“哇——”的一声……
秦飞趴在游船栏杆上，吐了。
唐大师：“……”
吕老前辈：“……”
百尘生：“……”
狂熊：“……”
“呕——”吐完后的秦飞，脸色苍白的跟虚脱一样，比起断臂失血的狂熊都没红润多少，“呃……我可能有点晕船，或许之前还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实在忍不住就……”他试图解释。
顾小玉走上前贴心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吐吧吐吧，吐个一两次就习惯了，谁还没有个头一回呢？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虽然秦飞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自己应该不是晕船或者吃错东西了，而是因为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太重了，太浓了……无法适应。
这不是秦飞第一次见血，早在第一次面临袭击和杀手毕间战斗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血了，但那是他自己的血。
贯穿手掌的疼痛，压过了恶心。
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一线天，剑招有多妙已经不用多说，手里的剑也是好剑。剑名剃风，国异局出品的C级合金制品，质量杠杠滴，没二话说。
这把剑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炫目效果，就两个大特性，锋利和无声。
后者也正是狂熊、百尘生无法及时察觉的重要因素之一，不然在出剑之时，剑身受风的影响会有轻微震动，发出声音。
如果是普通人过招，这点声音或许不算什么，但面对五感敏锐的觉醒者，只要经验足够丰富，足以凭借这一点“风声”，料敌机先。
一线天配上剃风，两者虽然在秦飞手上的都还没有展露应该有的样子，但相辅相成下来，威力已经足够强大。
强大到什么程度呢？
切人如切豆腐。
这正是这一剑过后，反馈给秦飞的感觉。
人，就好像是豆腐。
轻轻一剑下去，就切成两半。
很帅？很酷？很强？
不，秦飞并不觉得，因为他的理智无时无刻在提醒他……他切的不是豆腐，是活生生的人，就算是敌人，也是一条生命。
这不是圣母之心，秦飞也不会怜悯敌人。
但豆腐是廉价品，生命却无二次。
当这两种迥然不同，甚至彼此排斥的感觉，同时出现在秦飞的脑海中，本身就是心理上的一种摧残。
他很不舒服。
在这种从生理到心理上都产生分歧与矛盾，自我冲突、自我否定的状态下，血腥味被放大了，被放大成百上千倍。
就仿佛不止是气味，而是血化作的小蛇，争先恐后的钻入鼻腔中，将整个鼻腔、气管、呼吸道……都塞的满满的，黏糊糊的，异常恶心。
但这血腥味，也就好像是最好的药引。
所以，秦飞吐了，但这一吐吐完，他反而舒服了。
就好像生理与心理间的冲突结束了，理性与感性的争辩也终于有了结果：“啊……我会吐，这证明我是讨厌这种事的吧？太好了，这样就代表我不是会从杀戮中获得快感的变态，也就不会喜欢上杀人，不会成为杀人魔……至少，现在……不会……”
风还在吹，流动的湖水，也在将血腥味冲淡，秦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栏杆上撑起身子，而目睹着一切的狂熊……怒不可遏。
“哈哈哈哈——你竟然吐了？一个见血就会吐的软蛋怂蛋，竟然砍掉了我的左臂？这简直是……我的耻辱！”狂熊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服下，他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被愤怒的红色取代，连断臂处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出血痂，不再流血。
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纵使身上有伤，在耗尽最后一口气前，也绝不会露出疲色，只会愈战愈凶猛。
“这是狂化丹？这就要拼命了？”唐大师一语道破狂熊服下的丹药效果，“秦飞你要小心了，这是一种药性极为霸道的丹药，会激发人体内的兽性来换取力量，但在药效过去之后会有一段只能任人宰割的无力期，是被广泛使用且相对廉价的实用的玩命手段。”
他接着补充道：“顺便提一下，我很讨厌这种玩意儿，以透支生命来获取力量？这种理念是丹药中的耻辱。”
“狂化丹，和狂化符有什么区别吗？”秦飞问道，他记得在岳卑山上，熊力就是使用了狂化符。
“有没有区别就要看你是从什么角度理解了，就像是巧克力味的硬糖和巧克力味的饼干，虽然一个是硬糖一个是饼干，但舌头尝到的味道是一样的。”唐大师顿了顿，接着道，“反正狂化符和狂化丹都说了，干脆再跟告诉你，还有一种不算罕见的异能就叫做狂化，按照我之前的比喻，狂化异能就相当于是巧克力……你懂我意思吗？”
巧克力味的硬糖、巧克力味的饼干和……巧克力？
老实讲，秦飞没懂，因为他已经没有闲暇去想关于巧克力和巧克力味道的硬糖与饼干间是什么关系了，狂熊的攻击已经到了。
惊涛骇浪，层层叠叠。
这恐怖的浪涛，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湖泊中，而该独属于大海。
“水系的觉醒者，这里又在湖上。”面对这比游船都高，即将扑来的骇浪，吕老前辈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秦小友的运气不好啊，这可是在对方的主场。”
元素系觉醒者虽然归类在能力系里面，但在所有觉醒者中都算得上是一个数量繁多大类。顾名思义，水系觉醒者拥有的是操纵水的能力，火系觉醒者则是操纵火——顺便一提，凤凰血脉觉醒者，理应也有极强的控火能力。
与这类觉醒者战斗时，有几条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准则，例如不要在雨天或者水里跟水系觉醒者打，不要在闷热干燥，甚至是火场里跟火系觉醒者打。
拥有主场优势的他们，施展对应的能力，只会事半功倍。
要克制他们也很简单，反过来就行了——在雨里水里跟火系觉醒者打，在闷热干燥甚至火场里跟水系觉醒者打。
水火不容，无论是水里的火系觉醒者还是火里的水系觉醒者，都会十分难受，施展能力则会事倍功半。
“去死吧！”伴随着狂熊一声爆喝，水浪滔天席卷而下，小小的游船就好像是要陷入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面对这样的攻势，临飞阁的游船撑的住吗？当然……撑不住，所以浪花一下都没拍到船身上。
是的，一下都没。
浪拍的很响，哗哗的响，但站在栏杆边上的秦飞，连裤脚都没湿，就没一滴水能进来。
“不是说好看看秦小友的身手，我们不急着出手吗？”吕老问道，这一次他可没有出手。
“那个……咳咳，我突然想到，这船虽然是免费租的，但也是租的，不是我们的吧？”唐大师清了清嗓子，“要是损坏了，我们不仅要被追责，赔钱还是小事，关键是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是水浪过来把我们的船拍散架了吧？这里是湖，不是海，人家问浪怎么来的，我们又怎么回答？所以还是……算了吧，把船保住比较好。”
秦飞听完后沉默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大概总结出唐大师的行为规律，数秒后忍不住问道：“唐大师，赔钱是……小事？您确定？”
“我不是心痛赔的那点钱，这点小事怎么会让我……”唐大师说着，然后似乎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改口道，“好吧好吧，其实赔钱也不是小事，是中等事，但真的不是主要原因，你们要相信我……”
虽然唐大师说的很在理，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最关键的核心思想一定要提取出来——船坏了，要赔钱。
丫的说这么多，要是没人找你赔钱，你会在乎船坏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