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打过来的！”程习之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面色也瞧不出来有什么别的情绪，“他们说妈刚刚去世了！”
程俏俏呆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说这个妈是温静，因为至三年前陶乐乐失去孩子以后，程习之就再也没有叫过温静一声妈。
手里的刀叉因为她的失神一下子掉落在盘子里，在这静谧的餐厅里，发出刺耳的一声响，程俏俏对着陶乐乐关心的眼神细白的手指弯了弯，她拼命地想要捡起盘子里的刀叉，却是怎么也使不上力，纤弱的小身板因为克制隐隐发颤，一旁的邹昊实在看不过去地就直接将刀叉放进了她的手里，态度看起来挺粗鲁，动作却是很温柔。
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手，温热的液体就已经砸落在他麦色的大手上，一滴又一滴地，邹昊感觉自己像是被那个热度烫着了，连带着心脏都紧紧地抽了一下，意识到现在还是在什么场合以后，他很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俏，……”陶乐乐刚想张嘴安慰程俏俏什么，一旁的程习之用力握了一下她的小手，然后不动声色地冲她摇了摇头。
程俏俏并没有哭出声音，她就只是低着头，任由眼泪一个劲儿地往外流……
回去的路上陶乐乐坐的副驾驶，程俏俏和程习之坐在后座上，从程习之告诉她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眼泪已经没有再掉了，只是她现在闭着眼软成一团地窝在程习之的怀里，让人看不出来她的真实情绪。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后，程习之才拧了拧眉对邹昊说，“去公寓！”
陶乐乐原本是打算先让他送自己，或是她可以自己先走的，但车厢里的气氛实在是太沉重了，尤其程俏俏的状态看起来那么不好，也实在让人担心。
公寓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很快就到了，邹昊一直将车开进了楼下面，车子熄火差不多十分钟以后，陶乐乐听到程习之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才打开了车门。
程俏俏还是一言不发地，程习之只得将她抱了下车，默了默以后才对陶乐乐说，“我先把她送上去，你在这里等我！”
陶乐乐点点头，想对程俏俏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对温静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
……
差不多四十分钟以后程习之才从公寓里出来，他拉开驾驶座上的门坐了上去，很温柔地摸了摸陶乐乐的发顶，“是不是等着急了？”
陶乐乐摇摇头，“邹昊呢？”
“我让他陪着俏俏。”程习之边说边启动着引擎，“你别生气我刚才不让你上去，我知道你不喜欢提她，但有些事我一定是要跟俏俏说的！”
“没有生气。”陶乐乐冲他莞尔笑笑，“要是生气的话，刚才就直接走掉了！”
“嗯。”程习之点点头，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角浅浅地亲了一下，“太太最乖了！”
陶乐乐任他亲着没有说话，她知道他是对温静有恨意的，但那到底是他的母亲，现在她死了，他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
静了一会儿以后，她才小声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已经让邹昊订了晚上的机票！”程习之顿了顿又低哑着嗓音说，“对不起事先没跟你商量！”
“我没关系！”陶乐乐抬手拍拍他握着方向盘的大手，“程习之，你有什么也别憋在心里，我……，我虽然不喜欢她，但是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我再揪着往日里的那些事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在这件事上你不用太顾虑我的感受！”
这是她的真心话，即使她曾经再恨温静，现在她已经死了，她再恨也只能压在心底了。
程习之扭脸看了她一眼，这一刻，她的懂事，真教他欣慰，等红灯的间隙，他忽然像是很疲倦地抬手抹了把脸，末了又兀自地笑了下，声音像是从很幽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样，“很奇怪，明明就很巴不得她死的，可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陶乐乐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安慰他，只是小手放在了他结实的大腿上。
“俏俏不愿意不回去。”程习之又说，“她从来没对俏俏好过，同样是女孩子，对罗雅醇的态度跟对俏俏就是天差地别，只要是罗雅醇喜欢的，哪怕是俏俏再珍视的东西，她都一定会逼着俏俏给她，这也是我对俏俏这么好的一个主要原因，她虽然生在了这么富贵的家庭里，但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呵……”程习之说着，又很短促地笑了下，似乎是想以这笑来掩饰一下内心真正的情绪。
陶乐乐看他的样子，莫名地就觉得好难过，虽然他看起来明明就一点悲伤的样子也没有，“你要不要抽根烟？”
她听人说过，男人抽烟有时候也是缓过压力的，虽然温静去世这件事并不一定是让他有压力的。
“不用，我没事！”绿灯亮起，他又恢复了平时开车时专注稳重的样子，半天后又交代她说，“我让邹昊留在这里陪俏俏，你如果在这边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打电话给邹昊，他会帮你解决！”
陶乐乐想说我不会有什么事麻烦他，让他照顾好俏俏就行了，但想想又放弃了，如果这样能让他安心一点的话，那也没什么。
很快就到了康衍炜的别墅，程习之熄灭了车子，终还是点起了一支烟，“过几天把这些事处理好了，我再来看你！”
“好！”陶乐乐点点头，“回去以后先看老宅看看爷爷，闲下来的时候也要记得给俏俏打电话，不要说她什么，刚才我也看得出来，她其实心里挺不好受的。”
程习之听完她的话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当初最先发现俏俏喜欢上邹昊的人是她，她知道以后，没少找邹昊的麻烦，这也是俏俏恨她的一个主要原因，所以她不回去我不怪她什么，家里人也不会怪，这都是一些烦心事，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不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明白了吗？”
“我知道。”陶乐乐乖巧地点点头，主动地往他那边倾了倾身子，现在已经是下午快四点钟了，他晚上的机票，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了，他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她向他微微地张开了双臂，“抱一下吧，晚上我就不去送你了！”
程习之很快地掐灭了烟头，他很用力地搂了搂她，两分钟才才松开她，俩个人额头抵着额头，都很不舍的样子，“你如果去送我，我就会舍不得走，在这里说再见也挺好的！”
“嗯。”陶乐乐弯着唇角吻了一下他的下巴，“程习之，我等你回来！”
……
直到程习之的车子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陶乐乐才若有所思地转身进了别墅。
赵老师正陪棉花糖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做游戏，看到她回来，小家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小奶音还欣喜地喊着，“妈妈，妈妈！”
陶乐乐被她撞了个满怀，小家伙吃得圆滚滚的，差一点儿将她撞倒在草地上，她抱着她，狠狠地在她小脸上亲了几口，打趣她道，“我的小乖乖，你在再这么吃下去我都要抱不动你了。”
小家伙还小，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眨巴着眼睛看她，赵老师这时笑呵呵地走过来，“小孩子胖一点才好看，抵抗力也强，小姐长得漂亮，就算是胖，也是个小美女！”
小美女三个字小家伙算是听懂了，她小手指了指自己，美得小尾巴翘得高高的，“说我呢说我呢！”
陶乐乐看着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本来想得是这几天就搬出去的，现在看来，只能得再这里住几天了。
三个人在草坪上又玩了一会儿以后，赵老师就去做晚餐了，晚餐很简单，但陶乐乐也没口几吃，六点钟的时候康衍炜回来了，看到她在家里，很意外地多看了两眼，但也没有说什么。
陶乐乐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一下她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她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把头看了看家里的钟表，想着可能是程习之打来的，却没想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程俏俏。
小丫头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陶子，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陶乐乐点点头，拿着手机走到了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上，“你说。”
“陶子。”程俏俏又喊了她一声，“你跟我哥一起回京都吧。我知道这样说是为难你了，但我真的求求你了，这时候你在我哥身边好吗？你别看他今天看起来挺好的，但我知道，陶子，他心里也很难过，她，毕竟是生我们的人！”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助，陶乐乐以前一直觉得程俏俏挺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对程习之也是，可是现在看来，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她叹口气，是真的有些为难，温静也是她心里的刺。
她不说话，程俏俏也大概懂了她的意思，“好吧，陶子，我不为难你，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哥是七点半的飞机，他现在已经在机场了，他是一个人回去的，陶子，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的程习之是真的很爱你，我知道你心里也恨她，但是，她总归是她，程习之总归是程习之！”
……
程俏俏说完这些以后，径自切断了电话。
陶乐乐望着已经黑了的屏幕，心里很不是滋味，白天在咖啡厅里劝林越涯的那些话一下子侵入了脑海里，她坐在那里，想着之前程习之在车里抽烟的样子，心脏那里像是一下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勒住了似的，细细碎碎的疼！
怎么就不能勇敢一点了？陶乐乐？她在心里问自己，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在怕什么？
对，没什么好怕的了，既然早一天是回，晚一天也是回，那为什么不能是现在跟他一起回京都去呢？
想到这里，她蹭地一下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有些念头一旦在心里发芽，那它就会很快地扎根长成参天大树。
她飞快地进了别墅，三言两语地向康衍炜讲了事情的经过，得到了他的支持以后，连行李都没想再去收拾地就抱着棉花糖亲了又亲以后才又跟赵老师交代了一些事情急急忙忙地握着护照身份证手机等重要证件出了门。
……
康衍炜几乎是一路彪车将她送到机场的，到机场时时间已经是七点十五分了，康衍炜没有下车，他只对她说了一句，“棉花糖我会照顾好，祝你和他幸福！”
陶乐乐红着眼圈冲他点头，时间太紧迫，她一路小跑着到登机口那里，晚上搭乘飞机的乘客并不多，所以她几乎是没怎么费力地就看到了排在队伍里气质独特的程习之。
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低眸在手机上拼打着什么，神色看起来那么落寞。
很快地，陶乐乐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她打开看了一眼，是他发过来的：已登机要乖
她看着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再也忍不住地跑上前一把扑在了他怀里，小奶音脆生生地唤了他一声，“程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