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皇兄,我是阿武!
轰!~
大江之上,似是有恶蛟兴浪,雪白潮头冲天而起,江水涌动翻滚不休。
浩浩荡荡的的江东水师舟船,向着北岸乘风破浪而行,再凶猛的浪头随着大批的舟船压过,也终究恢复了风平浪静。
呼!~
赤红的大日,撒下万千红光,舟师驶过,引得一片浮光跃金。
大小战船之上,江东士卒站满了甲板,大盾如墙,戈矛如林似流水,锐利的锋刃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一时间,几乎与大江上的波光金芒合为一处,让人睁不开眼!
为首的楼船上,一人银盔银甲,背裹披风,雄姿英发,四周武将簇拥,正是东吴大都督周公瑾。
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大江北岸,越来越清晰的西陵城墙,周瑜的那颗心已然被天上的大日晒得火热。
想来此刻,曹军大营已然是士气崩塌,军心散尽了。
登岸!
只待登岸!
到时江东大军追亡逐北,驱赶曹军溃卒如驱牛马,趁势直往襄阳城下……
取襄樊,全据荆州,大军直扑北方……
周瑜的紧握腰间剑柄的手,几乎握的发白!
成了!
主公问鼎中原的大业终究要成了!
他周公瑾必将和吴侯一同名垂史册,万古流芳!
“大都督。”太史慈匆匆来报:“麾下来报,再有一炷香的光景,舟师便可靠岸!”
周瑜笑了,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令各船军士,弓上弦,刀出鞘!”
“上岸之后,不管西陵城,全力进攻曹军!”
……
曹营,中军大帐。
诸将焦躁的氛围越来越浓厚……
“辕门外挂的人头不断增加,可军中的士气却是愈发的不稳!”
“杀人确是能管一时之效,可丞相至今没有消息,再杀下去恐怕下军中即刻便要哗变了!”
“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一众曹军将领已经彻底坐不住了,惶然的在军帐里乱转悠、
滴答!~
大颗的汗珠,从曹洪额头上滴落。
他嘴唇发白,两眼中满是惶恐不安,丞相,主公他,他若是真的回不来……
“公达先生!”
曹洪猛地转身,失态的双手攥住荀攸的衣袖,就像是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公达先生!您是荀令君之侄,您是主公都赞叹的智囊!”
“如今大军危在旦夕,还请先生教我!”
曹操不在,整个曹营的压力都压在了曹洪身上,可眼下的局势他也束手无策。
满营武将指望不上,谋臣中程昱还不曾归来,剩下曹洪能指望的只有眼前的荀攸荀公达!
奈何,此刻的荀攸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形势如此,休说是他荀公达和,就是他那叔父荀彧荀文若在次,恐怕也无能为力。
“哎……”
荀攸一声低叹,正要开口抚慰。
“报,报报!!”
忽然,一名士卒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报什么?!”曹洪正眼巴巴的等着荀攸出主意,却被这兵卒打断,顿时愈发烦躁冒火:
“启,启禀将军!江,江东水师杀过来了!”
江东水师?!
一瞬间,整个中军大帐猛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将领的脸色唰的雪白。
江东出手了,江东果然出手了!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此时若是江东登岸杀过来,数万军心涣散,士气低靡的曹军会败的何等惨烈,他们简直不甘想!
曹洪死死握着双拳,指甲嵌入肉中,竭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江东水师,来了多少舟船?”
士卒:“江东舟船浩浩荡荡,层层叠叠,不见首尾!大小舟船,载满士卒!”
“或有一炷香光景,便,便能登岸!”
一炷香!
一炷香,江东水师就要登岸了!
曹洪只觉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趔趄,
他此刻几乎绝望了……
难道曹氏气数,真的尽了么?!
……
西陵城内,城门处。
哒哒哒!~
陆逊的身影已经折返远去。
曹操怔怔的望着手中的竹简,脑中疑窦丛生……
给天子的信?
仰慕天子威仪?
这厮胆大包天,肆无忌惮,他会仰慕天子威仪?
这刘子烈又想干什么?
曹孟德越想越是糊涂,但手上却是下意识的要拆开绑在竹筒上的丝帛,管他想干什么,自己打开看看自然就清楚了。
“主公!”
程昱一把按住了曹操的手:“此间非是看信所在,城外大军如今群龙无首,士气涣散,诸将士盼望主公如大旱之望云霓……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曹营现在情况何等危急,程昱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主公要是回去晚了,那数万大军在不在估计都都要两说。
“程仲德所言甚是!”一旁的曹仁也开口相劝,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西陵城呆下去,“主公,此虎狼之地不宜逗留。”
“这西陵守将狡诈多端,他此时放了我们,天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又改了主意。”
两人苦劝,曹操略略迟疑,终究还是将竹简收入怀中:“先回大营,稳定局势。”
哒哒哒!~
三匹快马,纵马飞奔。
三道人影,归心似箭。
他们穿过了城门楼,穿过了幽深的甬道……
轰!~
终于,西陵城硕大的城门,轰然大开。
唏律律!~
呼!~
大风拂啸而过,
曹操策马扬鞭,跃出西陵城猛然勒马而立!
胯下坐骑人立而起!
回来了!
大汉丞相曹孟德,又回来了!
……
曹营。
一阵马蹄飞响,曹洪领着十余名武将、谋臣向着辕门处纵马而出,身后是百余士卒。
积雪飞溅,寒风迎面!
马上,曹洪神色坚毅,他要亲自去西陵城探查情况。
如今江东大军须臾即至,若无曹丞相主持大军,曹军必败!
他等不得程昱了,曹营也等不得程昱了!
自己必须尽快弄清丞相生死,而后……
轰!~
曹洪领着诸将刚冲出辕门,对面的紧闭已久的西陵城门,忽的轰然大开!
三骑人影纵马而出,为首一人猛然勒马而立!
胯下坐骑人立而起!
那人是……
细眼长髯,威势赫然!
曹洪愣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荀攸愣住了,
烂了半张脸的许褚也愣住了!
丞相!
那是,那是曹丞相!
霎时间,整个战场上一片寂然,似乎只有寒风呼啸。
曹仁的嘴唇开始颤抖,他坐在马上的身体开始哆嗦:“丞相回来了!”
“曹丞相回来了!”
……
大江之上,江东舟师浩浩荡荡,逼近江北。
楼船顶层!
周公瑾扶栏而立,他死死盯着前方已能看清城门上【西陵】二字的西陵城!
成功了!江东的大业终于要成功了!
噌!~
周公瑾猛地拔剑在手:“诸军……”
唏律律!~
话未出口,西陵城门忽然大开,就见一骑跃马出城,勒马人立而起。
周公瑾下意识一愣,此人是谁?
正在此时,那人忽的扭头,看向大江。
一张苍老,却又极有威势的面庞映入了周公瑾的视线中……
轰!~
周瑜脑中好似响起了一声闷雷霹雳!
那张脸自己曾见过,在赤壁大江上见过……
曹孟德!
是曹孟德!
他,他出西陵城了!
西陵南门不远处,领着虎豹骑的曹休,几乎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方跃马出城的身影。
丞相!
是丞相回来了!
这些时日,眼看着大军随时可能会溃散,曹休为了把虎豹骑安安稳稳的带回许昌,这几日一直亲自领着虎豹骑。
之前曹操针对江东水师的计划,随着曹操被擒,自然被搁浅了。
可现在……
丞相回来了!
江东水师也到了!
曹休的目光转向大江上黑压压的舟船,他狞然冷:“虎豹骑!迎敌!”
轰隆隆!~
数千战马奔腾狂飙,
铁蹄击打着地面,震的大地隆隆作响!
一片黄尘如龙似蛟,铺天盖地,呼啸着直冲大江岸边而去!
江面,江东水师几乎靠岸。
楼船顶层,周瑜望着那片直冲江东水师而来的黄尘,脸色白的吓人,他知道……
江东北望中原的谋划完了!
彻底完了!
周瑜绝望的嘶吼起来:“诸军舟船速速调头!”
“撤!快撤!”
……
……
……
……
轰隆隆!!~
虎豹骑扣地之音,宛若雷鸣,呼啸而过之际,总给人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曹孟德,曹仁,程昱三人被五千虎豹骑护卫着,从西陵城口,直接开到了曹营之内!
至中军大营处时,
曹孟德身边就只剩百余骑了,都是军中战将。
“呼!~”
深吸了口气,曹孟德翻身下马,而后中气十足的来了句:“升帐!”
“诺!!!”
战将仍旧如云,谋士依旧如雨,他们的呼应声依旧声震云霄!
无他,这些年曹孟德攒下的家底实在太厚了!
无他,这些年曹孟德战败的次数也太多了!
无他,这些年曹孟德遇到的险境,一次比一次险!
但只要曹孟德还在,主心骨就还在,这个以曹孟德为首脑的军事集团就总都能挺过去!
掀开帷布,曹操大阔步走入军中大帐,
噔!噔!噔!~
健步如飞,精神硕硕,和在西陵城内那个气势萎靡的曹孟德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如隼双眸扫视帐内诸多谋臣武将,反复扫了数便才罢休,帐内躺了一些人,更少了一些人……
夏侯惇没了。
文聘没了,
刘勋没了,
中护军韩浩也没了,还有许多曹孟德能叫的上的战将都没了。
许褚的半张脸也没了……
张喜,朱盖,路昭,李典,曹休,曹真等十余将,全都是躺在担架上被抬进中军大帐。
当下曹孟德止不住的一声叹息,也不知他们何时能够在站起来,何时能够再上马。
缓缓落座,他开口道:“相应的补偿,封赏,都不会落下。”
“你们为阻那刘子烈,是为救孤而死,而伤。”
“孤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每一个人……”
一看到这些伤亡的战将,曹孟德就忍不住想起那道躺在床榻上淡漠的身影。
突而曹孟德打了个哆嗦,他又想起了昨日刘武满身是血,冲到他身前的那一幕!
“主公,您没事吧?”许褚顶着半张脸,还在无比的关切曹操的情况。
曹操摇了摇头:“无恙。”
“原本我是不愿去见那刘子烈的,我曹孟德如何能见那刘子烈,与他相谈?”
“若不是仲德以命相逼,孤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见那刘子烈的,哼,借他刘子烈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孤怎么样……”
“对了,诸位以为,这刘子烈如何?”
话音落下,场中静悄悄的。
诸多谋臣武将面面相觑……
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这刘子烈如何?
还能如何?
从万军穿过,孤身连破七部十四曲,然后挥舞着他那杆大戟把曹营战将给干废一半,打跑一半,最后把你曹孟德给逮走了……
你说还能如何?
许久的寂静,最后还是头上顶伤的程昱先开口:“此人,战力无双。”
“且不像无谋之辈,只怕是要比当年的吕布要难对付许多!”
曹洪也站了出来,道:“可惜了此人,竟不能为主公所用……”
“哎,此言差矣!”曹操笑着伸手,缓缓抚平大袖。
此话一出,场中谋臣战将全都愣住,什么叫此言差矣?
这刘子烈都生擒曹操了,还能认他曹操为主不成?
要是愿意投靠,早就投靠了,何至于苦战到今日,又何至于废掉了曹营数十员战将……
“不瞒尔等,我已收了那刘子烈为义子。”曹操言语中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他一挥大袖:“我有子烈,则无需再虑孙刘矣!”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谋臣也好,武将也罢,全都瞠目结舌,一个个呆若木鸡……
这一幕带给他们的震撼,甚至比得上昨日刘武生擒曹孟德!
“有吾儿子烈镇守西陵,南方便能省出许多心力,如此就能专心往北,辽东公孙度,西凉马腾韩遂,整天在孤在孤面前蹬鼻子上脸,孤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还有汉中的那个张天师……”
进了一次西陵城,曹阿瞒好似手艺活又回来了,把曹营诸多谋臣武将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曹操收了刘子烈为义子,主公成了刘子烈的义父,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许褚,此时他顶着半张脸,在担架上大吼:“主公不可啊!断不可收那刘子烈为义子,须知那方天画戟,专捅义父!”
“休得胡沁!!”曹操大怒!
他又岂能刘子烈……
他又岂能不知那方天画戟……
只是他曹孟德终归是要挣回点脸面的!要不然割地这事就根本没法说!
什么义父义子的,根本子虚乌有,那刘子烈伤的不清,躺在西陵没个一年半载能出的来?
还不是他曹孟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就算他曹孟德说,在西陵城里,刘子烈三跪九叩求着他当爹,这天下人也是信他曹孟德!
“主公,那刘子烈实乃一匹烈马,根本难以驾驭!”勉强能站着的曹真,站了出来,想劝让他的义父回头。
“不要再说!”曹孟德实在是无法与这帮蠢货沟通,他拍案而起:“曹真,你也是孤的义子,往后你与那刘子烈就是兄弟!”
“你如何能如此对自己的兄弟?!”
这话一出口,曹振只觉满心羞愧……
也就在这时,曹孟德突然想起那封信,当时在西陵想看没来得及。
刘子烈托他转交给天子的信……
“曹丞相,我家主公仰慕天子威仪久矣,一直不曾得见……”
“我等久居东南一隅,难见天子御容,我家主公知道曹丞相久伴銮驾……故而亲手书信一封,请曹丞相转呈天子。”
回想起陆逊把竹简送过来时,说的那两句话,曹孟德心头忍不住发笑。
当下就将信从怀里掏了出来,
这刘子烈写给天子的信,应该是讨个封赏,亦或者是恭维礼拜之类的……
曹操脑海里浮现出了刘协的面孔,
那是一个天下地位最为尊贵,却又活得最憋屈的人啊。
拆开,
将其放平,曹操开始阅览:
【皇兄,我是阿武。】
【现在已我经取了字,皇兄以后可以称我为子烈。】
【阿武比当年长高了很多,都已经比皇兄还要高了。】
【弟已经在为皇兄出气了,弟把曹操关进了地牢,弟还让人抽了他鞭子,打的他皮开肉绽,皇兄若不信,可以问曹孟德是不是真的。】
【还记得当年在许昌城里与皇兄一起走马狩猎的日子,这一晃过去许多年了。】
【当年衣带诏事发,吾等出逃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