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初春。
清晨,霍村袅袅炊烟升起,山路上有人扛着刚砍下的柴火回村,农家人勤快,赶早的,天还摸黑就出门,太阳初升就能从附近的山头上把柴火砍回来。
家里的妇女此时刚好起火做饭,一锅白米粥,三两咸菜,就能对付过去。
此时,霍村刚经历了初春的雨水,万物复苏,嫩芽刚出,对老人家来说还有些严寒,家住村口附近的霍德光坐在自家门口台阶上“吧嗒吧嗒”,有一嘴没一嘴地抽着旱烟,时不时地将黄铜烟头敲打在自己的鞋底,把烟屁股磕出去。
“德光叔公早啊!”
“哎,早早早……”
霍德光刚好敲打烟屁股也没抬头,以为是谁家小子从山上砍柴回来,只是那人路过的时候,晃过一道白影。
“嗯?”
霍德光此时抬头看过去,只见到一个背影,身穿白净长衫,头发用一根竹制长簪束起,显得干净利落,八尺的个头,身形中等,行动之间步履稳重。
“这谁家的小子,穿得这么素净,哪里像个干活的样子!”霍德光唠叨了一句也没在意,继续低头大抽一口安抚自己多年的烟瘾。
“哇哇哇……”
篱笆院里传来小孩的哭声。
“楚溪,媳妇儿……哟,你快来,这孩子又哭了,你快来抱抱!”
“我这烧着火呢,你就不能多哄哄啊,你这怎么当爹的!”
“你快来,快来,我来烧火!”
“嗨,你这麻烦,等会,让我洗洗手!”
此时,竹山上下来一个汉子,褪色的旧衣裳打着三四个补丁,下面深色长裤,裤腿也都磨破了,肩上扛着三根长青竹,这是从竹山上刚砍下的,上面的枝叶还沾着雨水把汉子的衣裳打了个透湿。
这大汉将青竹扛进院里,轻声放在地上。
“谁又惹我的乖外孙啦!来,姥爷抱抱!”
这大汉听见孩子哭声,连忙洗手换衣裳,随后从自家徒弟手中接过孩子,有模有样地在院中又哄又逗,这孩子不知是和姥爷亲还是怎么的,也终于安静下来停止了哭闹。
“还是师傅您哄孩子有一手!”李文凯在一旁松了一口气,这哄孩子确实太过棘手,他宁愿编十个竹箩筐,也不愿意哄一次孩子,实在是没有这天赋啊!
“切,你小子,这一点你可跟我差远了,当年,楚冥小时候就爱哭闹,他娘都哄不住,还不是我一出手,每次都能让他安生下来。”霍连青听自家徒弟吹捧,心里也嘚瑟起来。
“爹,你少提我弟,万一老妈洗衣裳回来听你这么一说,又该掉眼泪水了!”霍楚溪从厨房走出,如今少妇模样显得成熟了几分,她听见自家老爹念叨弟弟,忍不住赶紧提醒。
“哦,是是是,你娘也不知是不是岁数大了还是怎的,心软,一提你弟就要偷偷抹眼泪,也怪这臭小子,转眼快三年了,还是前年的时候托人寄了封信回来,再就是去年他师姐那小姑娘来了一趟,也不知道回家来看看,等他回来,看我不敲他板栗子!”霍连青也多唠叨了几句,他自己嘴上不说,其实对于小儿子的思念,没比自家婆娘少多少,有时候夜里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爹,你要是这么说,我可真不敢回家了!”
少年的声线变得成熟,但是家人们还是一听就能听出。
老爹的身子抖了抖,对于霍楚冥忽然出现的身影大感意外,惊喜之情让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楚冥!”
还是老姐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碗筷跑了出来。
“终于舍得回来了!”老姐带着微微的责怪,但更多的则是喜悦,拉着霍楚冥的手进了墙院。
老爹微笑着脸,身躯还是依旧健壮,他将激动藏在心里,只是轻声说道,“回来啦,你这孩子,一去就是三年,你妈老唠叨你也不回来看看!”
“老爹,实在是师傅盯得紧,您可别真敲我板栗!”霍楚冥笑道。
“你看看这是谁,这是你舅舅!”老爹连忙将手中抱着的孩子向霍楚冥靠近。
“我当舅舅了!”霍楚冥看着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家伙,头发稀疏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像是睁不开的样子,一种亲情涌上心头,忍不住从老爹手中抱起这孩子。
他悄悄渡了一丝真气进入这孩子体内,有这一丝真气,能保这孩子在几年之内免去百病侵扰。
“行了,行了,把孩子给我,先坐下吃饭,楚溪,把饭弄上来,对了,把我腌的咸鸭蛋切几个端上来。”
老爹和一旁的姐夫连忙从屋檐下将凳子拿了出来。
“好嘞爹!”
霍楚冥张望四周问道,“我妈呢?”
“在溪边浣洗衣裳呢,文凯,你去叫你妈回家。”
“好,师傅。”
李文凯赶紧出了门去。
没过片刻,人就回来了。
“楚冥……”
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妈……”
老妈这几年下来,似乎苍老了不少,头发有些地方也变得白乎乎的,她看着霍楚冥长大的样子,激动得眼睛瞬间红了。
很快,一家人坐下来,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早饭。
虽说霍楚冥早已经不需要五谷杂粮,但是这顿质朴的农家饭还是让他吃得通体舒畅。
“这次回来,在家多呆一阵,别总想着什么练武啊,什么的,你妈我也不懂,就是想你在家多呆……”老妈边收拾碗筷边说道。
霍楚冥笑道,“知道了老妈,这半月我就呆在家里。”
老爹,姐夫也都把这两天的活先搁下了,就在家中陪着霍楚冥,一家人从早到晚,就忙活些做饭、打扫的事,聊天吃饭,霍楚冥将自己这几年的事情都大致说了说,包括蟠龙族,包括焦山上的事,这些对在霍村呆了一辈子的父母来说,和听说书人讲故事一样。
他们也都清楚,霍楚冥现在已经长大了,飞出了霍村,去到大山外的世界,但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点也没有生分了,该说说该骂骂,和霍楚冥去焦山前一摸一样。
晚上,老姐做了野猪肉,这是村里的猎户前两天送过来的,野猪肉配上腌菜一起炖,一掀锅那叫一个香。
正要拿起筷子准备夹一块尝尝的霍楚冥忽然眉头一皱,将筷子放下,“哪来的虚风境?”
他朝村头的方向望了望,沉思了一会儿。
果然,不出他意料,村头的破钟被人敲响。
“叮隆冬,叮隆冬……”
“老爹……”霍楚冥朝霍连青看去。
“唉……”霍连青叹了口气,放下碗筷,“本来你刚回来,也不想和你说,最近咱们棠罗沟的日子,不好过,那水鬼寨如今更加狂妄肆意,两月以来,已经从附近四村一镇抢去不少金银,而且还有些年轻人被充壮丁抓走,甚至还有些姑娘,可……咱们也斗不过。”
霍楚冥点点头,“老爹,是不是那李刑霸突破虚风境了?”
霍连青一拍桌子,“那李刑霸,仗着自己修为,把你德庆公,连平叔全都打伤,你连平叔还被此獠废了双手,他可是镇上潘老爷家的护院,五炼真气的修为,一招就被废了,差距太大!我这个半吊子的真气境,哦,就是你们说的炼气境,也是敢怒不敢言啊,如今只能让这帮匪徒胡作非为!”
“镇子上的老爷们,没有去请高手来?”
“十年前,镇子上去焦山的那人被请回来了,但那人只是九炼真气,碰见李刑霸虚风境的实力,还没打就被吓走了,还送了李刑霸不少东西作为赔礼,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霍连青话语之间尽是怒气。
老妈此时也着急上火的样子,“咱们家这些年的积蓄,已经有大半上交给这些寇匪了,你说……爹妈还想用这笔钱给你娶媳妇儿呢,这可怎么办啊!”
“原来如此!好一个水鬼寨李刑霸!”霍楚冥听老爹老妈这么一说气得牙痒痒。
“楚冥,你别冲动,咱慢慢修炼,等以后再和他较劲也不迟!”姐夫李文凯看小舅子怒意横生的样子,赶紧劝住。
老爹霍连青也是警醒过来,“楚冥,不可冲动,此贼如今是虚风境,不是你现在这个年纪能斗过的,你是炼气界的人物,自然比我们更清楚虚风境的强大,这李刑霸如今不可力敌,等你修为有成踏入虚风境之后,再找他周旋也不迟!”
“是啊,这厮如今还是需要我们这些村养着水鬼寨,不会把我们都逼急了,总归给我们留有活路。”李文凯叹气道,“大不了先苦几年!”
霍楚冥见家人出言相劝,一副怕自己吃亏的样子,心里既感动又觉好笑。
这说话的功夫,家门口跑来两个小年轻,“连青叔,连青叔,不好了,这回是那李刑霸亲自来的,点了名说要见你!”
“诶……这是……楚冥?”有一个年轻仔细瞧了瞧霍楚冥,出言问道,毕竟霍楚冥这副装束在村里有些扎眼,农村人哪里会穿得这么素净……
“对,是楚冥,楚冥回来了!”另一个年轻人也定神细看了看,旋即确定没认错人。
“楚列,楚贤,几年不见了!”霍楚冥朝这两人笑道,这两人都是小时一块抓泥鳅摸鱼打闹的玩伴,如今也是长大成人。
“楚冥回来就好了,咱有救了!”
“是啊,咱们村有救了!”
两人开始欢呼。
霍连青把脸一沉,“你们两个小子,别给我瞎嚷嚷,有救个鬼,我家楚冥才去焦山才几年,就想着让他去和李刑霸斗?我看你们是脑袋夹灰了!”
霍连青的一通骂也让两个年轻人冷静下来,实在是被压迫太久了看见霍楚冥以为见到希望,但是如今转念一想,也是,霍楚冥再怎么变态,才去焦山三年不到,怎能斗得过那如妖魔般的李刑霸……
这时霍楚冥起身笑道,“老爹,既然这李刑霸点名要见你,那我就陪您一块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