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

楚云城终是不舍地望着那道缥缈若云似雾抓不住也留不下的身影。

他从未想过,除却雪挽歌外,还有谁人能够成为他的妻子。

哪怕沦为了诸多人的笑柄,纵使雪挽歌一去不回头,他亦未曾想过要去对第二个女人动心。

雪挽歌顿足,残阳如血笼在她身,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似要回头却只稍稍偏移了下,就如画面定格。

“你可有悔?”楚云城没忍住问,心如刀绞的痛。

已然失去的爱人正如手中沙,越握紧,流逝得越快。

楚云城慌不择道,用了太多极端的方法,却只能把雪挽歌越推越远,直到俩人之间再无可能。

或许,早在那个雷雨夜,夫妻情分就到了头。

楚云城始终抱有幻想,始终想不明白雪挽歌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事情怎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

有悔吗?

雪挽歌默然不语,她遥望那火烧云,广袤的天穹有自由的风,远方的旷野马儿在嘶鸣。

她想。

她该走了。

她真的该走了。

“这一趟,我不该来。”

雪挽歌自言自语的低吟声很轻,像是一阵柳絮荡过的风。

临行前,一串泪还是洒在了大楚的土地。

她终究在这个地方生长了九万年。

血亲刀剑斩不断,只有人心的至暗一刻,才能彻底造就分离。

父母、夫妻、父子、母女。

这世上,原就没有什么永恒不断的关系。

乱世饿到极致,历史之上多的是易子而食。

盛世安定才讲仁义罢了。

人性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雪挽歌在料峭寒冬,披着雪白的长裙,走进了银装素裹的长街。

一步步,无鞋袜,踏出大楚的土地。

当她不知走了多久再次回首,已经不见大楚辉煌璀璨的皇宫,不见那一座拔地而起的恢弘城池,只有在悄无声息之中洇开的夜色,彻底将泪眼婆娑的视觉给挡住。

雪挽歌笑了。

然却泪流不止,满面都是。

一向不是偏执之人的她,在大雪之中笑得破碎,无声的疯癫,正如她的泪水,使得脸孔泛着白色月光,竟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是又悲又凉的凄美。

当她哭干了力气,瘦削的身体,修长无力的双足,还想迈上往前走的道路。

不久后,却是顿住。

一老一少,仿佛是等候已久。

月光洒在老少的身上,却将身影拉得很长,孤独之中还有温暖的希冀。

“父亲?”

雪挽歌讷讷地望着龙老和龙滔滔,颇为慌张,动作很快地擦拭着泪水,想要掩盖自己的落魄和失败,但越掩饰,就越发一览无余。

龙老不发一语,牵着龙滔滔,目光隐忍着心疼和沉痛,尽可能表现出一个父亲的平静去凝望着孤寂的孩子。

雪挽歌终是自暴自弃,不再掩盖自己的脆弱,耷拉着头,丧了来时的斗志。

“回家吧。”

龙老喟然道。

雪挽歌蓦地看向了年迈的父亲,委屈使得她泪水盈眶,却是强行挤出了一个竭力的笑容。

两行清泪往下流的时候,她恰好哽咽回答:“好——”

后来,雪挽歌才知晓,龙老一直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待她。

就为了能及时接她回家。

留了一段距离,是想让她放纵压抑的无奈和悲伤,然后做个体面人。

不至于太长相见,是不希望她伤心太久,回家的路程再近一些。

龙老思虑得周到全面,正如他早已知晓,大楚这个家必然散了。

各执一言,再难齐聚,孩子生了黑心肠,还管什么天地父母君,只顾着自己的宣泄必然会是撕破脸且无法回首的结果。

大雪纷纷和尘灰在从云层穿过的月光之中同雾。

龙老须眉白发,轻叹几声,却是不说过多的话,只拿出了一件厚重的红色大氅,披在了雪挽歌的身上。

“夜深露重,凛冬寒冷,日后出门可要记得添衣御寒,莫要伤了元气受了寒。”父亲的关怀近在眼前。

雪挽歌轻点螓首,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姑姑,回家。”龙滔滔眉目稚嫩少年的鲜活,睫翼挂着晶莹的雪花,脸颊冻得泛红,便咧着嘴对她傻呵呵地笑。

“好,回家。”雪挽歌牵起了龙滔滔的手。

回龙府途中,龙老说道:“诛瞳阵医之事,为父明朝给你回绝了。父母之爱子,似如高山伟岸,也是细水流长,但莫要助纣为孽。你想把眼睛换给南音的事,作为父亲,我比任何人能够理解。但你疼爱你的女儿,我也疼爱我的女人。我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但这南墙碎了,你也撞得头破血流看清是是非非了,亦当有个了断。你是母亲,母亲爱子女,但母亲也是人,不是被吸血的,切莫要本末倒置。这些孩子今日的作为,有你的责任,但你要知道,责任更大的是楚家父子。他们带着孩子走歪了路,能纠正付出再多都好,若不能纠正,一切都是徒劳无果,最后被蚕食也是你咎由自取。挽歌,听为父的,做人不能两全。”

大抵,还有第三条路。

那就是和楚凌一样,遁入空门,真正俯首为众生,苦行积福报。

雪挽歌泪水决堤,源源不断。

她闭上眼睛, 紧皱的眉头实难舒展。

许久,点头应允。

诛瞳阵医,是为阵法医术。

属于本源一族早年所创。

是以——

以阵法为媒介,将一人的眼瞳,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雪挽歌想用这种方法让楚南音重见天明。

她从来没闲着。

她一直在找本源医师和阵法所需,眼见着就快要成功了,心却死了,死透了,也烂透了。

夜色凉如水,她在九霄远道而去,终是回头看,借着那月光,将大楚若隐若现的王宫轮廓看到。

永别了。

我曾经亲爱的家人们。

她心在泣血。

但也坚定不回头。

如父亲所说。

她是一个母亲,但她也是个人。

母亲是用来敬重的,而不是费尽心思去吸血的。

……

大楚,氛围陷入了僵局。

楚南音的心情很复杂。

她好几次想要留住母亲,但又想要母亲自己留下来,为自己付出更多一些,才能彰显那虚无缥缈的母爱,而后凝为实质,让没有眼睛的她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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