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更广袤的天地了……”

萧天佑将军手握冰冷的杯盏,望着高楼外碎玉飘絮般的冬雪,发红的眼睛又被水雾蓄满,汇聚为珠往下掉落,不过转瞬满脸都是,他略微仰头看向如滴了墨的苍穹,那样的浩瀚无垠,仿佛是萧离更好的前程与宽广康庄的大道,却也意味着永远都回不了家。

他发自肺腑的自豪欣喜。

亦有难以遏制的感怀和悲伤。

最后。

他泪流满面的笑。

宽大的袖袍灌入了阵阵彻骨的冷风。

他举杯,敬苍穹。

敬着遥远路上,仗剑天涯的女儿。

高阁外。

轩辕宸和轩辕雨踩着月光和夜色不期而遇。

兄妹俩人,抬头看向了远方的星碑龙脊和氤氲着光的画卷。

天梯血海之上手握女修剑的红衣女子。

是那样的熟悉。

又是那样的陌生。

时间如掌心流沙,握不住。

数载一晃而过。

她还是她。

记忆里的叶楚月。

长安城的信仰。

永不落的太阳。

还有长安的霁月。

如不败的将军。

是叶楚月身侧的萧离。

“皇兄,师父的路,越走越宽,这山越登越高了。”

轩辕雨眼里充斥着向往,还有不断遏制的怀念。

不知从何时开始。

她再也不敢自称是月帝的徒儿了。

她的天资不够聪颖,造诣机缘总归是要差些的。

既不能和萧离、屠薇薇一样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一路杀到天梯,在次次九死一生的险境之中化腐朽为神奇,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甚至无法和柔帝霜主那样,有经纶济世擎天架海之才,囊括六合八荒之壮志。

她只能天道酬勤,昼夜不分地苦修,哪怕对于野心来说是杯水车薪,亦能胜过万千。

等到有朝一日,不会丢师父的脸了,才敢在人前自称是月帝之徒。

而扎在她血肉心脏的一根刺是——

师父踏过人海浮沉,麾下茁壮,已非当年身穿喜袍从城门楼跳下的落魄娇娘了。

那是一个真正的王。

王里只有芸芸众生,哪里还有,她这个昔日的旧徒呢。

“是啊,这便是她。”

轩辕宸的面孔不复年轻,岁月的沧桑,写在了眉目之中。

他早已释怀。

但偶尔,还有不甘心的念头闪过。

会有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若那时,他与之喜结连理,会不会是佳偶天成?

露天的高阁内,传来了君臣三人的声音。

追溯往昔的酒,喝了一壶又一壶。

中年也好。

老年也罢。

笑了又哭。

哭了又笑。

人生的路无尽地漫长。

过去俯瞰的人。

余生只能抬头看。

轩辕雨湿润的杏眸映着画卷的光,展露了一抹笑颜。

袖衫下的手,布满了茧子和训练过度导致的新旧伤痕。

她笑时,眸底的湿,仿佛是璀璨的光亮。

点点涟涟,耀人眼球。

“皇兄。”

“嗯?”

“我们,永远都见不到师父了吧。”

“嗯。”

“真好啊,又不好。”

“……”

“希望她乘风破浪,又盼离我们近些,再近些。”

“嗯……”

“聚散离合,原是人生常态,相逢即旅人过路的照面,没有人会永远陪在身侧,哪怕是至亲至疏夫妻。皇兄,这就是人生吗?或是跌宕起伏,或是波澜壮阔,或是平庸里努力,努力着消极,偶得契机有天助,一朝落魄便陷泥泞,不如狗也不如尘埃。但好歹,曾经触摸过尚未升起前的太阳,哪怕是昙花一现的信仰和相逢,却也足够。对吗?”

“……”

“皇兄,可是,我好想她啊。”

“……”

轩辕宸侧目垂首,映入眼帘的,是梨花带雨的一张脸,红肿的眼睛泪水泛滥。

她笑着说,笑着安慰:“没关系,这就是人生。”

她转身离去,消瘦的身影,消失在了皇兄轩辕宸的视野。

轩辕宸清楚。

轩辕雨努力着,想要追逐太阳。

但太阳,哪是能轻松追逐到的。

只能沿着光的迹象一路奔跑。

然后疲惫着累死在路上,亦得不到太阳的回首。

哪怕未来有一天被太阳拥抱,亦会被燃烧成灰烬。

这会儿,画卷内的血海,严淞熙九人落败。

下界欢呼一片。

夜的狂欢。

既是感同身受。

更是与有荣焉。

长安城叶府,都是楚军驻扎在此。

楚军的士兵,基本上都是女子。

乃是数年前楚月救下的女子们。

她自此成立,拯救陷入苦难的女子。

因为她们清楚,不管武道文明将会获得怎样的飞升,又是如何的太平盛世,都会有形形色色的女子,遭受着被吃的苦厄。这是她们的职责所在,亦是信仰军队的初衷,便不负这个“楚”字。

她们辛勤修行,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去助阵楚月。

诚然——

旁人听了去。

只道是万分的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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