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停下扫帚,只见地上的落叶,和半空漂浮的枯叶居然都静止不动,足以见得枯荣剑仙前辈的厉害之处,只是这半仙半诡之气息,与无间地狱和剑仙之称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叶帝,我问你,背负一陆苦行于世,固执不肯放下故土,是为了什么?”
楚月沉默。
“我再问你,海域底下,万陆生灵白骨山的冤屈,你为何要背负?何必让自己活得舒心自在一点?”
楚月无声。
“老身三问叶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为什么?凡人之道最无用,偏修凡身凡骨凡人心,又是为什么?天道不公,你几次三番落深渊,肉身破碎被吞噬,你的功勋并无多少人记,上位者盛气凌人压你如烹鸡宰羊践蝼蚁,你却不负初衷,是为什么?”
老人接踵而至的问话,让楚月静了很久。
老人闭着瞎掉的眼睛。
却仿佛有更凌厉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一老一少,站立了很久。
楚月笑了笑。
“不为什么。”
这是她的回答。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想这么做,就做了。
想走这路,就走了。
“老身,亦如是。”
朽不枯跟着笑了。
楚月不多说话,专心做事,跟着朽不枯婆婆扫着落叶,手中扫帚,如一把剑,在每一个平凡普通的动作里,积攒出了劲道刚猛的剑意。
“刀法大开大合,力道磅礴,万钧如天崩。”
朽不枯一面扫,一面说:“剑道却不同,如长虹,凌厉气,一招一式,飘逸灵动,靠的从来都不是绝对蛮横之力量,而是涓流进海。”
“剑道只能如此?”楚月问道。
“非也。”朽不枯摇头,“剑道亦有杀伐狠厉之气,只是你需要调和。你若只是需要蛮横,那你何故苦苦练剑?你的刀法,你的斧,力量不足够吗?岂不是浪费时间?你要用你的兵器,相辅相成,而不是互相成为累赘。取长补短,才是重中之重。”
楚月眸光微亮,隐隐有所参悟。
她沉迷于扫着枯叶。
时间流逝。
感悟更深。
血河带走枯叶。
她站在原地,心不动,却好似自己的眼睛去到了更远的地方,视野更加的广袤。这类视觉,和神魔瞳带来的视野感官截然不同。
“叶帝。”
朽不枯说:“兴许,老身该告诉你,老身留在无间地狱的理由是什么。”
楚月停下,侧目看去。
“跟我来——”
楚月跟上朽不枯到了老酒馆前。
朽不枯双手结印,嘴里低吟着古老的咒语。
漫天的枯叶泛着浅黄色光,如一把钥匙,打开了老酒馆的门。
她踏进老酒馆,却是看到了冰冻的世界。
寒气袭人。
漫天有仙神之气的人被寒霜冰冻。
朽不枯说:“这里不该称之为无间地狱,应当是仙灵福地,洪荒界守护秩序的仙人,为下界说过话,奈何被虚伪之人纠集洪荒域外的力量,里应外合,将秩序仙人害死。”
“当年,我放弃羽仙化神前往诸天的机会,我留下来了。”
“我将仙人的痕迹留住。”
“我帮助麒麟,把下界生灵的白骨留在海底之下。”
“那些人,说这是无间地狱,只会掩盖秩序之战的痕迹。”
“我得守在这。”
“我若不守在这,后世,就忘记了。”
“我得供奉这些伟大的秩序仙人。”
楚月诧然地看向了朽不枯。
九万年如一日的供奉和守护。
放弃远大的前程和理想。
从踏入诸天的枯荣剑仙,沦为老酒馆前的无人问津的老婆婆。
这是怎样的伟大。
“人活着,总得有点信念,有些事,总要有人做。”
朽不枯道:“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懂。”
年少的叶帝守着海下的白骨。
年迈的剑仙护着已故的仙人。
她们,是同一类人。
故而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