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捏不安地开口,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我把药全喝了。”
赵婉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哦。”
沈郁堂沉默半晌,在她身边蹲下来,将帕子抵在她的手边,低声道:“不要哭了。”
赵婉仪沉默地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却也没话说,只转过眼,盯着桌角。
沈郁堂低下头,也许他从来没有道过歉,在他的生命中,从来就是别人仰视他,他不必在意任何人的感受,然而赵婉仪是一个意外。
一个让他心慌的意外,一个他在初见时都没有想到过的,会发展到如斯地步的意外。
看见她流泪,他的心都慌了,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只要能换来她的笑。
他从来不知道能有女人哭得这么隐忍,这么让人心疼。
他在太后身边长大,见惯了失势的嫔妃痛哭流涕的模样,带着强烈的不甘心,令他感到厌恶。
但是赵婉仪和她们都不一样,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是与旁人都不一样了。
他对着她,挨近她,轻声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你别哭了。”
再哭就要把他的心哭疼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情感,只觉得揪心的很,恨不能将那些眼泪尽数盛起,充作玉液琼浆也好,甚至能让他大醉一场。
赵婉仪不说话,他便又犹豫着唤她:“婉仪,你别生气,你不开心了打我骂我都行,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赵婉仪这才转过头,恨恨地瞥他一眼,小声道:“谁敢打骂你睿王殿下呢?”
沈郁堂见她说了话,才放了一些心,忙道:“你就能,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你是睿王妃,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赵婉仪说:“你怕是脑子还傻着,我不听你说胡话。”
沈郁堂无法,却被她的话提醒了过来,捂着心口大喊一声,神情痛苦地缓缓跪倒在地。
赵婉仪吓了一大跳,忙站起来扶住他,又往外面喊丙寅,却总不见人进来。
沈郁堂故作挣扎,喘着气道:“不必……叫他,扶我去床上就好。”
赵婉仪忽然注意到他没有自称“本王”了,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却也不容她多想,踉踉跄跄撑住沈郁堂的身子,将他扶到床上。
谁知沈郁堂一靠着床,就顺势搂住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团团的锦被之间。
痛苦之色灰飞烟灭。
赵婉仪这才知道他是使诈,气的抡起拳头狠狠锤了一把他的肩膀,骂道:“卑鄙小人!”
沈郁堂也不恼,只凑近了她,将小小一团的她罩在自己怀里,柔声哄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么?”
赵婉仪抿住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问他:“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沈郁堂垂下眸子,温柔地看着她,却答非所问地道:“婉仪,不管当初对我下毒的人做了什么,我都要感谢他们,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我只有你,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
他的气息炙热,滚烫地喷洒在她的肌肤上,激起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的手指落在她额头上,顺着脸颊轻抚下来,眼眸里沉沉的,含着浓浓的散不开的情绪。
“所以,不要离开我,行不行?”
他唤着她的名字:“婉仪,留下来吧,待我的毒解了,我们就安心地过咱们的日子,我也不和谁争储君之位了,咱们就在一起,过安安心心的日子,好么?”
赵婉仪怔怔地眨眨眼,还没说话,就感到一阵柔软贴在她的唇上。
她一下子战栗起来,全身软的不可思议,她瞪大了湿漉漉的眼睛,眼里满是震惊,都忘了将沈郁堂推开。
他就像春日里最向阳枝头的一抹阳光,暖暖地照进她的心房。
沈郁堂含住她的唇,轻轻地碾磨,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涵着一抹光亮,晃得他的心都酥了。
他抬起手,拉开一点距离,轻轻掩住她的眼睛,哑声道:“闭眼。”
赵婉仪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颤动不已,好似笼着一只扑腾扑腾的小蝶,在他握住的那片世界里欢腾雀跃。
他侧了侧身,怕压她压得喘不过气,一只手滑进她的腰间,将她揽进怀里。
这算是他们两个的初吻罢,沈郁堂在这之前从不近女色,他没有想到过女子的身体是这样柔软,这样香甜,好似俏生生开在枝头的桃花朵儿,粉嫩娇艳,让人心神俱往。
赵婉仪头脑里炸开烟花般绚烂的颜色,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跳的那么快,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沈郁堂的亲近毫不排斥。
她只是感到了晕眩,那样的晕眩,让她心甘情愿毙溺。
沈郁堂抓着她的手烫得吓人,她感到了他的异样,不免害怕起来,使了劲去推他:“不行,沈郁堂,不行,你起来。”
沈郁堂一顿,咬紧牙关,将她往怀里一带,又随即放开她,翻身下去,坐在床边喘气。
赵婉仪陷在团团的锦被里,看着他宽厚的背,不禁闷声唤他一声:“沈郁堂……”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眸子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叫我‘郁堂’。”
赵婉仪有点不习惯,对着痴傻的沈郁堂能这么叫,完全只是因为只把他当孩子,而清醒着的沈郁堂,她实在无法那样叫他。
沈郁堂好像也感觉到了,伸出手揪住她的鼻尖,使劲掐了一把。
赵婉仪吃痛,捂着鼻子跳起来。
“沈郁堂!你再这么掐我我就扎你。”
沈郁堂朗朗一笑,站起身来,低下头瞧她:“如果母妃还在,我定要带你去拜见母妃。”
赵婉仪怔怔看着他,正想说点什么,他却已经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罢了,年节的时候阖宫祭祀,你自然会见到母妃的。”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母妃会喜欢我吗?“
沈郁堂笑得轻柔:“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见冬月带着落绢进来拜见她。
落绢原来是在外院做修剪花草打扫庭院的活儿,此番既然跟了她,便也不再要做那些。
沈郁堂在一旁见落绢跪拜,只觉得眼熟,便问了一句:“本王觉得这个侍女甚是面善。”
冬月于是便回他:“是周山的妻子。”
沈郁堂恍然,显然是想到周山为他而死,面上颇有动容,只连连点头:“你来照顾王妃再好不过了,你的孩子可还好啊?“
落绢看了一眼赵婉仪,叩头道:“奴婢的孩子多亏了王妃的医治,本来前几天高热不止,今日已经好多了。”
沈郁堂不想还有此节,便笑道:“如此甚好。”
赵婉仪还是担心他的身子,便还是挥退了冬月等人,让沈郁堂脱了上衣,为他施了次针。
沈郁堂见她眉头紧锁,表情严肃专注,好似在做一件十分慎重的事情,不禁心情大悦,将头扭向一边,悄悄勾起了嘴角。
赵婉仪隔他极近,又如何看不见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
也不知为何,她是爱极了看到这个本来冷面的王爷,脸上出现气急败坏,或者是不好意思的神情。
于是出言戏谑道:“郁堂,你笑什么?“
本来“郁堂“二字是沈郁堂自己要求她叫的,谁知这二字一出口,他自己反倒忸怩起来,忙掩饰着瞪她一眼:“我哪里笑了!”
赵婉仪手上也不扎针了,就紧紧盯着他的脸瞧:“没有吗?没有吗?”
沈郁堂被她看恼了,便一扭身想要站起来,却被赵婉仪一把按住:“诶!不要动,我针还没有扎完呢!”
沈郁堂无法,又只得乖乖坐下来,任她在他身上一根一根扎下寸长的银针。
赵婉仪知道沈郁堂这般表现是体内毒素正在被逐渐清除,便时刻守在他身边,观察了四五天。
她发现,在药汤的调理下,配上她的针法,沈郁堂只有在申时阳光最盛的时候,才会出现痴傻状态,而当午时一过,便能清醒过来。
而出现噬心之痛与极寒极热之苦的次数也在逐渐减少,沈郁堂正慢慢恢复正常。
但是为了能够安心调养身体,沈郁堂派进宫里汇报情况的人,还是依旧按原来的所说,说睿王身体有恙,不能上朝,不能入宫拜见。
太后素来心疼这个小孙子,在他赐府前是日日带在身边,赐府后沈郁堂也是孝顺的很,每日里下了朝就要入后宫拜见。
此番睿王称病,已经月余了,太后怎么坐的住,当即便想要亲自出宫看望睿王。
进宫代睿王看望太后的正是冬月丙寅二人,见此赶忙拦住,直道睿王之病需要静养,且太后年迈,怕被传染,府里有睿王妃照顾,睿王定会无碍的。
太后将信将疑,命人从库房拿了好几箱补品,要冬月二人带回睿王府。
冬月平素里在太后面前便是得脸,见太后似是忧心忡忡,便将赵婉仪精通医术又与王爷琴瑟合宜之事尽数向太后讲了。
太后这才稍稍放心,命身边嬷嬷赏了二人,又封下睿王妃的赏赐,这才令他二人跪安。
待二人走后,太后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站在身后的嬷嬷说道:“哀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郁堂,哀家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郁堂能安乐,哀家在地下也好见他母妃了。”
嬷嬷忙笑着奉承道:“太后娘娘说的什么话,太后您是有福之人,往后定能府福寿绵延的,也定能抱到睿王殿下的儿子的。”
这是太后最大的愿望了,可从前睿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次娶赵婉仪,奏报慈宁宫也只是说二人互相爱慕。
太后欣慰地长出一口气:“幸好这小子娶了妻,哀家想抱孙子,肯定也能抱到咯。”
站在太后身后的嬷嬷犹犹豫豫,却还是弯下腰来,附在太后耳边,轻声道:“娘娘,老奴在坊间听到一些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