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当即将迟静姝一挡。
却听那人咳嗽了两声——正是萧墨白。
他连护卫随从都没带,一身白衣弱不禁风地站在那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青杏皱了皱眉。
萧墨白倒是看见了站在后头的迟静姝,捂着嘴又咳了一声,然后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染血的帕子。
摇了下头,看她,“太女殿下还是悠着点,父皇的口味可不小。别自己的谋算没成,倒先把自己折进去了。”
青杏冷下脸,刚要开口呵斥。
迟静姝却走了出来,随意地翻了下手上的帕子,浑不在意手腕上还滴滴落下的鲜血,朝萧墨白道,“皇帝身边的那个灰衣方士,是谁的人?”
萧墨白低低一笑,又咳了起来。
片刻后,拿下捂嘴的帕子,上头一片嫣红,他也不在意迟静姝能看到,就这么随手一折,说道,“柔妃或者丽妃,总有一个。”
这是不肯说实话了。
迟静姝也不勉强,淡淡道,“看来本宫还是对她们太客气了。”
萧墨白嗤笑一声,朝迟静姝看了看,道,“你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迟静姝也笑了笑,朝他看去,“那也要让本宫先看到你答应本宫的事,做没做成。”
前几日,迟静姝以一句“亡国人”,引来了萧墨白,与他谈了一笔交易。
让他出手设计苏离,引皇帝忌惮,不会将她赐婚于苏离。而她,则答应会将储君的印信转交给他。
萧墨白笑着摇了摇头,看迟静姝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问:“你真的不愿嫁给苏离?那可是你最后的保护伞了。”
保护伞?
迟静姝瞥了他一眼,“王爷在说笑么?”
萧墨白没再说话,看着她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去,笑了笑,回过头,看假山里,“你怎么就这么招她厌恶?”
假山的山洞里,又一个人走出来。
月白长衫,面容清润,正是苏离。
他看着迟静姝远去的背影,淡淡道,“萧厉珏真能回来?”
萧墨白低笑,“且等着吧!”
苏离没出声,再次看向迟静姝,小道的尽头,却已不见人影。
这小丫头还是把人想得太好了些,久历皇宫的人,哪个不是豺狼虎豹?怎会做到言而有信?
她却偏以为人人都如她那般心有底线。
他垂下眸,看周围,只有花枝轻颤。
宫灯摇曳。
上清宫中。
迟静姝靠在贵妃榻上,面色发白。
过度的失血,到底让她有些支撑不住。
榻边,一个人站在袅袅燃起的香炉边,低声道,“那方士并非丽妃娘娘的人。”
竟是丽妃跟前贴身伺候的云渺。
迟静姝喝了翠莲端过来的五红汤,冷笑一声,“柔妃是不想萧云和活了。”
云渺看了她一眼,问道,“需要奴婢去提醒丽妃娘娘么?”
迟静姝却摇头,“你不必再有动作了。上次万贵人长命锁之事,你已让她起了疑心,如今只需安心做你的分内事便好。”
云渺知道这是迟静姝在护着自己的安危,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翠莲又端上来一个小瓶子。
迟静姝扫了一眼,说道,“这是最后一瓶药,拿去给你闺女,用过之后便能痊愈,你也不必再来了。”
云渺大喜过望,立时跪下,给迟静姝磕了个头。
迟静姝摆摆手。
云渺便退了下去,走出宫门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想了想,往丽妃暂住的启泰殿去了。
不远处,柔妃宫中的喜枝从暗影里走出来,看着云渺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又朝上清宫看了看。
……
夏夜短暂,不过飞逝。
南城距离京城的一百多里的遥远长路上,有一身影,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朝着那个含笑又落泪的女孩儿,发了疯地追去。
数十个龙卫影卫跟在后头,竭力阻止。
“殿下!您不能回京!”“殿下,文王是故意引您回去的!必有陷阱!”
“殿下!您这般肆意回京,岂不是白费了小姐苦心送您出城的经营?”
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可闭上眼,似乎便能察觉,那恍惚如一场梦中的旖旎下,她颤抖的睫毛下,点着月光的泪。
他……如何能,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
翌日。
迟静姝刚起床,就就见小顺子一脸惊慌失措地扑到宫门口。
“太,太女殿下,不好了!”
因为失血过多,迟静姝这几日睡得都十分不好,梦中总反反复复血影飞溅,清醒后便头疼欲裂。
被小顺子这么一惊,脸上更是不好看起来。
青杏小心地将她扶起,给她端了一盏茶。
翠莲回头问:“发生何事了,这样大呼小叫的。”
小顺子有点怵翠莲,被她喝问了一句,连忙缩了缩脖子,“丽妃宫中的云渺姑姑死在御花园的双月桥上……”
“哐。”
迟静姝手里的茶盏歪倒,茶水骤然打翻在她手背上。
惊得青杏连忙上前擦拭查看,“小姐,没烫着吧?”
迟静姝却蹙眉看向小顺子,不等开口问。
宫门外忽而响起喧闹声。
小顺子又道,“云渺姑姑的身上发现了一枚腰牌,是咱们上清宫一等大宫女的……”
青杏和翠莲下意识朝腰间看。
两人的腰牌都好好的。
对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
门外,元格双手拢着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迟静姝,说道,“传太后懿旨——”
迟静姝起身,行半礼。
“后宫发生命案,丽妃状告太女乃谋害凶手,为还太女一个清白,现责令将太女送于宗人府暂时扣押,待查明真凶后,再做结论。”
上清宫的宫人齐齐一震。
青杏和翠莲更是心头疑窦——太后这什么意思?不顾及陛下了么?
却见迟静姝起身,淡定从容地笑了笑,“儿臣接旨,谢太后。”
元格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顺从,倒是笑得真诚了点儿,弯腰躬身伸出手,“那……太女殿下,请吧?”
迟静姝回头,青杏和翠莲急忙跟上。
元格扫了一眼,刚要喝退。
就听迟静姝道,“元公公,本宫不过是暂时扣留到宗人府,并未定罪,按照规矩,是可以带两个宫人伺候的吧?”
元格看迟静姝身后的两个大宫女,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太女恕罪,那是老规矩了,按理说是不能带人的,不过……”
他又笑了笑,做谦卑状,“您是太女,自然不受这些规矩的约束,您可以带一个奴才跟着伺候。”
分明规矩没有改!
青杏上前就要呵斥,却见迟静姝转过脸来,笑了笑,“翠莲跟着我吧!青杏,你守着上清宫。”
青杏脚下一顿,看向迟静姝。
又听她意有所指地笑了声,“别叫本宫的院子跟菜市的街头似的,再有什么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旁边的元格讪笑了两声。
这是在说上次太后趁着她在阳华殿时,随意闯进上清宫的事呢。
朝前伸了伸手,“太女殿下,请吧。”
……
慈宁宫中。
荣德太后歪在榻几上,由着宫人用小锤子砸着小腿,懒洋洋地支着侧边的太阳穴,听底下的宫人说话。
内室的帘子掀开,萧墨白从里头走了出来,神色有些不同,看向榻边歪着的荣德太后。
荣德太后本不是开元帝的亲生母亲,乃是先帝继后,她封后时,开元帝已有二十二岁,比她年纪还大,那时还是秦王。
后来先帝病重,荣德太后又在宫廷倾轧中被算计着失了孩子,便跟开元帝联合起来。
打压了其他众人,开元帝成功登基,而这位皇后也因助着开元帝,被他尊为太后,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所以,虽说是太后,也不过才四十多岁的光景,常年的养尊处优,让她肌肤比寻常妇人不知细腻白嫩多少,看着倒有些三十些许的模样。
年少嫁老夫,青春正守寡。
也难怪了,能起着那些子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
“见过文王殿下。”有宫人发现了他,福身行礼。
歪着的荣德太后睁开了眼,笑着朝他伸手,“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招待苏将军么?”
萧墨白却站在原地没动,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地问:“太后为何将太女殿下关起来了?”
荣德太后的笑容一僵,还没回应。
萧墨白又道,“陛下如今正宠信着太女,您这样,无异于直接跟陛下对立而事,若是陛下生恼,太后,您将会处于不利之地啊!”
荣德太后仔仔细细地瞧着他那张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脸,片刻后,放下手,淡笑着问道,“所以,你放着苏将军不去招揽,跑到哀家这里来,就是为了质问哀家为何处理太女的?”
萧墨白眉头一皱。
又听荣德太后的声音冷了几分,“你是亲王,只需管着朝廷前朝的事,这后宫的事情,还是少操心吧。今日哀家不得闲,你先回去吧。”
可萧墨白却没动,他看着荣德太后,心知这妇人妒心最重,私欲又强,偏偏还喜欢偏听偏信。
这次针对迟静姝,断不可能无缘无故。
便放柔和了几分语气说道,“可此事也事关前朝,还望太后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