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祸变
又过去了三日。
京城那条不起眼的榴花巷里,一间名叫三尺堂的书屋,突然被大批的金吾卫给抄了。
从里头搜出了一本名册,据说,里头记载的,居然是近年来国内好几桩悚人听闻的人命案!
原来,这三尺堂背后,竟隐藏了一个杀手组织!
而这三尺堂,似乎跟当朝亲王文王爷,有着莫大的关系!
一时,朝堂震动。
金吾卫要上王府抓人,文王却躲进了宫里,藏在了明王的母妃——当朝柔妃娘娘的宫里。
而柔妃,更是连夜哭倒在金銮殿前,声声哭诉文王冤枉。
随即,无数奏折,便如雪花片一般地飞向了皇帝的跟前。
无数人议论文王,却有太后在旁作保,言明文王绝对与杀手无关!
又有许多人弹劾冤枉贤良,有残害手足之嫌。
几方对峙,朝堂之上,几乎吵闹成了一锅沸水!
民间更是议论不已。连好好的年关,都被厚重阴郁的乌云给压抑着,不见鲜亮活色。
这事纷纷闹闹折腾了几乎半年,突然又发生了一件骇人不已的大事!
失踪许久的户部尚书家千金,这一段时间内京城闻名的千金小姐,楚梦然……的尸体,被人在护城河捞了出来!
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却依稀能够辨出楚梦然的面目。而且,尤其那绀青的尸体手里,居然还抓着明王殿下的玉佩!
这可不得了!
大理寺还没开始接手调查,八竿子打不着的金吾卫忽然又出动,直接将明王给抓去了东宫!
这一次,帝后终于大怒,皇后更是怒斥太子意图夺权,有谋逆之嫌!
却丝毫没能阻止太子的行径。
明王被抓去东宫,受尽折磨,要不是皇后亲自带人去东宫强行要人,只怕明王就要死在了东宫里头。
众人都在说——这鬼太子,愈发肆无忌惮了。
从前心思莫测,如今更是残忍无道。
就这还没完。
在随后的时间里,金吾卫出入了无数朝臣官员的家里。
只要是他们去过的地方,不是家破人亡,便是会出人命。
莫名被害的大理寺卿迟烽的老宅,全家流放。
无端被皇帝呵斥降职的苏离大将军,身边死了数个重要副将。
大长公主府,更是逼疯了她唯一的女儿……
见这一桩桩,一件件,只怕……再继续下去,这青云国的天,都要变了。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人提心吊胆,生怕一个行差就错,被太子抓着尾巴,便没了性命!
朝堂里,波谲风云,诡动翻滚。
青云国的朝野,竟被这素来鬼名的太子,一手搅动得风雨飘摇!
入夏之后,将要七月半鬼节之际,太子途经东华门。
突遭伏击!
数以千计的死士,带着必杀的恶意,将太子围在东华门前!
那一场围杀,连后来的史书都无法记载其惨烈。
整整一个下午的刀光血影,皇宫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相助太子。
那一个下午,皇宫沉寂得如同一座坟墓,只听见单调到麻木的肉体被切开的声音。
锦绣皇宫,在那一日,变成了修罗场,连琉璃瓦上刮过的风,都带着血腥气。
寂静的深宫里,无数的眼睛,看着东华门的方向,都在等一个消息。
直到。
血水重影的幽光之中,那个如恶魔浴血而来的萧厉珏,站在他们面前,冷冷地举起早已翻刃的刀。
尖叫,哭喊,求饶。
哪里都是炼狱。
这一场血洗皇宫的动乱,最终被人称为——“东华门之乱。”
太子的金吾卫全军覆灭,其身,也被囚禁于东宫,由重重禁军看押。
被他搅弄得腥风血雨的朝堂,终于缓过气来。
隔一年,苏离、文王、明王等被太子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的众人,慢慢地重新出现在了人前。连素来不理政事的康王殿下,也都加入了朝政之中。
没了那鬼神难测的太子的搅弄,到处,似乎都恢复一片朝气蓬勃的模样。
第三年,大雪纷飞的年关时,皇宫之中,更是难得地喜气洋洋,歌舞升平。
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那个被刻意忽略的,犹如死人场的……东宫。
远在江南的某处华丽精致的小楼里。
一人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手里端着酒,笑着摇头,“斩草不除根,这些人,是真胆大,还是够愚蠢?”
转过脸时,赫然露出一张如破布缝过的狰狞面容。
旁边一个穿着天青长袍的人摇了摇头,声音和缓而冷淡,“太子其心冷厉,此时不动,只是在窥探报复的时机,一旦等他再次出手,这朝堂,必要改天换日!”
他这话一出,旁边一个端着酒壶穿着绣云雀寒梅大袖摆长裙的女子微动了下。
破脸之人察觉,笑着看过去,“怎么,听到太子的消息,很在意么?”
那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让人见之忘魂的脸!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一双盈盈秋水美人目,一张点点樱红粉桃唇。
动之魅人,静之勾心。
虽是抬头,却依旧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如羽扇,在那美眸底下透出一片青影。
缓缓地开口,“小女不敢。”
那声音,一出口,又叫人心中为之一苏。
轻软绵柔,像熨帖至极的羽毛,落在心尖,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破脸之人对面的那人朝她看了一眼。
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四年前,他们从京城抓来的迟家九女。
迟静姝。
破脸之人笑着喝尽手里的酒,“你有何不敢的?”然后满是嘲讽地朝她看去,“连主子如今都被你的花言巧语蛊骗,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迟静姝却不为所动,上前,将他手里的酒杯斟满。
刚要退后时,却被破脸之人一把抓住手腕。
酒壶里的酒,顿时倾洒了一些在她皓白的手背上。
她微蹙了蹙眉。
破脸之人抬头朝她冷笑,“说吧,你到底跟主子说了什么,竟然叫主子答应,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迟静姝往后挣脱了几分,面无表情地说道,“主子的事,你若在意,自去问主子便是,不必在这里来纠缠我。”
“呵!”
破脸之人呼出一口酒气,一把将迟静姝往前一拽,拽的迟静姝差点扑在他怀里,才捏着她小巧的下巴,讥弄地说道,“莫不是,你用你这张脸,还是这身子,换了主子的信任?”
迟静姝的眼里顿时闪过一道寒光。
左手微微一动。
旁边的天青长袍之人突然开口,“够了。”看向那破脸之人,“左四,主子的安排,你便是有非议,也不该露出这模样来,叫主子知晓,你又要受责罚。”
又看迟静姝,视线在她左手上顿了下,“放开她。”
破脸之人冷哧一声,一把将迟静姝推开。
迟静姝退后,理了理衣衫,再次端起酒壶,神情里,完全没有丝毫的起伏。
破脸之人皱了皱眉。
刚又要开口。
门外,走进来一个老者,正是四年前秋日祭那晚,在迟静姝手里中了暗招的那人!
他扫了眼房内的情形,对上迟静姝,冷冷地说道,“主子让你过去。”
破脸之人微微变脸。
迟静姝放下酒壶,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才跨出门,就听身后‘哐啷’一声——酒壶被扫到了地上。
她朝后斜了一眼,冷笑一声,迈步朝前。
与小楼隔了一条九转回折水上廊檐的前方,有一座掩在花海之中的小屋。
屋里,有悠然飘渺的琴音传来。
迟静姝穿过花丛,跪在门前,还未开口,屋里便传来一人轻声。
“小九来了。”
声音如那琴音一般,飘飘忽忽,听不清。
迟静姝垂下眼睑,恭恭敬敬地应声,“拜见主人。”
那人没再说话,琴音却起起伏伏,不曾停歇。
天上,慢慢地飘起了细雨。
江南的天便是这样,纵使冬日,也是多雨缠绵,惆怅得,叫人多思多情,满心都是哀愁。
雨水,很快打湿了迟静姝的衣衫,头发。
冷风吹过,叫她本就素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她却跪在地上,一动未动,甚至连眉眼都没有变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
琴音,终于停歇了下来。
屋里再次传来那人轻忽飘悠的声音,“京城一行,你的心里,可有数了?”
迟静姝一直微垂的眼睫轻动了下,片刻后,缓声说道,“请主人放心。”
屋中之人却笑了起来,“放不放心的,我又没有那个东西。”
迟静姝沉默。
屋中之人又说道,“好好地完成我交代你的事,等你事成归来,凤飞于天的秘密,将会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迟静姝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慢慢俯身,以额触地。
无起无伏地说道,“是。”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