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压下心头惊意。
又注意到迟静姝身上被撕烂的衣裳,和满身满头的血。
皱了皱眉,低声道,“殿下,这姑娘可是受伤了?不如让奴婢瞧瞧?”
她想着男女有别,便要主动上前。
不料,迟静姝却一下拉住了萧厉珏的袖子,有些警惕地朝她看来。
秀姑一愣。
萧厉珏却轻笑开来,摇摇头,说道,“她不是受伤,乃是中毒了。秀姑,你先去烧些热水来,给她身上洗一洗。”
秀姑闻言,立时便去准备热水了。
萧厉珏低头,看扯着自己袖子不放的迟静姝,再次轻笑,“这是本宫的院子,那个是从前在宫里头伺候过的宫女,是个可靠的,你不必害怕。”
迟静姝这才放松了神情,松开萧厉珏的袖子,又忍不住吸着寒气哆嗦了几下。
真的好冷!
萧厉珏也注意到了不对。
按理说,有了他的极阴之血的帮助,迟静姝身上的雪上仙就算不能全解,也能慢慢缓解才是。
可看她发作的情态,竟似乎一次比一次严重?
难道是还有什么病症没查到?
萧厉珏忽然又想起突然离京,说要研究解药的叶尚春。
这老东西,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唔……”
迟静姝忍不住握住双手,哆哆嗦嗦地蜷缩起来。
萧厉珏皱了皱眉,将她抱起来,割破自己的手指一点,挤出一滴血珠,送到她唇边。
虽然已经毒发到快要支撑不住。
可迟静姝的意识还存留了几分。
闻到那股带着冷香的鲜血味道,便抬起眼,朝萧厉珏看去。
萧厉珏笑,“怎么不吃?先缓一缓你体内的寒气。”
迟静姝又转眼,看那嫣红如花的血珠,抿了抿唇。
萧厉珏的手指又往前送了一点。
迟静姝才缓缓张口,将那血珠,含进了嘴里。
只有这么一点。
方才那几乎将她冻僵的寒气,便顷刻溃散去了许多!
她紧绷的身子,也跟着松缓了些许。
朝萧厉珏看了一眼。
本是感激的意思,可偏偏她此时虚弱得连眼神都软成了一团水。
看向萧厉珏的眼睛,在灯光下更是波光潋滟的,像是在勾人一般。
萧厉珏低笑,垂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再忍一忍,此时不能多吃。待会解毒的时候,你要多少,都给你。”
迟静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想瞪这家伙一眼。
这时,秀姑在外轻声道,“殿下,热水准备好了。”
萧厉珏点点头,又看迟静姝,“是让秀姑伺候,还是……本宫抱你过去?”
迟静姝立时挣扎着要起来。
萧厉珏眼底笑意涌动,抬手将她按下,对外道,“秀姑进来伺候吧!”
秀姑即刻推门进来。
一眼看到萧厉珏脸上的神情,再次吃了一惊。
暗暗多看了眼床上软娇堆雪一般的小女孩儿,走上前,轻手轻脚地将人扶起来。
目送小丫头跟着秀姑去了净房,萧厉珏才背着手,缓缓走出屋外。
龙一正左手一个馒头右手一个酒坛,蹲在院子内的一棵桂花树下大口吃喝呢。
猛看到萧厉珏出现,惊得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
顿时被噎得不行,直捶胸口。
萧厉珏走过来,扫了眼他手里的酒坛,“什么酒?”
龙一讪笑,“上好的竹叶青,陈叔备的。殿下一路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可要用些么?”
萧厉珏扫了眼主屋的方向,点了点头,在树下的石桌旁坐下。
不一会儿,陈公公便将酒水饭菜布置了上来。
龙一拿个大海碗,蹲在旁边,大口吞咽——可见是饿坏了。
倒是萧厉珏。
只倒了酒,慢慢地喝着。
陈公公恭敬地站在一旁,用那被扯断了声带一般的嘶哑嗓子缓缓地说道,“今日一早,老奴和秀姑就去娘娘的衣冠冢那儿烧过纸了。虽然不知殿下今年可会来此,到底还是存了一丝希望,便跟秀姑在这多等了一会儿。”
萧厉珏喝着酒,没出声。
倒是龙一叼着根咸豆角问:“陈叔和秀姑不会年年都会在这等这么晚吧?”
陈公公笑了笑。
这么一笑,扯动他脸上的伤疤,更显得面貌丑陋又吓人。
萧厉珏放下杯子,淡声道,“以后不用等了。”
陈公公没出声。
龙一瞧了瞧两人,笑了笑,问:“陈叔和秀姑身子还好吧?”
陈公公点点头,“我俩大难不死,已是多来的命了。如今强撑着,不过也就是想替娘娘多看着殿下……”
“陈公公。”
萧厉珏忽然出声打断了他,“本宫的母妃,可不会感念你们的一番心意。”
语气有些讥讽,嘲弄,以及微不可查的苦涩。
龙一默默地垂眼,看了看碗里的饭菜,忽然有些难以下咽。
陈公公垂眸,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片刻后,才喃喃道,“殿下,娘娘当年也是身不由己……”
“呵。”
萧厉珏冷笑一声。
陈公公噤声。
夏日的风,轻轻吹过,撩起萧厉珏身上的一点血气。
陈公公无声地叹了口气,“殿下也去洗洗吧?”
萧厉珏看了他一眼,起身。
陈公公跟在后头,送着萧厉珏进了偏房,门要关上的时候。
忽听萧厉珏的声音在里头幽幽响起,“她做过的那些事,本宫……已经忘了。”
陈公公一愣。
后头,龙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进了屋。
陈公公转过身,忽觉眼眶有些酸涩。
抬头,看向半空那轮清亮如盘的圆月,良久,哑声缓缓道,“娘娘,您若对殿下有一丝愧疚,就该好好地护着他,不叫他再受这许多的磋磨了啊……”
……
迟静姝被个陌生人伺候着沐浴,还是十分尴尬的。
可等到热水将她包裹起来时,她就已经舒服地忘记那一丝不自在了。
趴在桶边,任由秀姑解开自己的头发,轻轻地揉搓。
手法相当熟练,动作又叫人舒服,一看便知是常年伺候人惯了的。
迟静姝想起方才萧厉珏说,秀姑是从前在宫里伺候的。
便问了一句:“姑姑以前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么?”
秀姑手上一顿,她并不清楚这位漂亮的跟仙女一样的姑娘跟自家的殿下是什么干系,可看着太子殿下对她的亲近,也能猜到怕是不一般。
笑了笑,也没直接回答。
只是说道,“奴婢不是伺候太子殿下的。”
“?”
迟静姝疑惑。
不过也没勉强,点了点头,继续趴在浴桶边,呼出一口口的冷气。
分明是夏日盛暑,可这小丫头居然都呼出白气了。
秀姑瞧着也有些心疼,便道,“姑娘这中的是什么毒?可有解法么?”
迟静姝重活一辈子,最受不得有人对自己这样无缘无故地露出真心的好意。
心下当即一软。
朝秀姑看了一眼,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解法。不过,殿下似乎是知晓的。”
秀姑一眼瞧到这小姑娘的笑容,再次心底震惊。
太美了!
这样的容貌,比之当年的娘娘,更有胜出三分的意思啊!
扫了眼她肘窝处的守宫砂,想了下,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不知姑娘跟太子殿下……”
迟静姝一笑,摇了摇头,“姑姑,这个事,您最好问一问太子殿下。我也不知,我跟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秀姑讶异。
随即明白过来——这小丫头,看着绵软温恬,却是个小心仔细的。不肯轻易相信自己,才不愿说出真实的身份来。
心中倒没有不满,反而觉得,这姑娘聪慧,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周全着想。
十分欣慰。
点了点头,将洗好的头发给迟静姝盘起来,将那满是血味的水给倒了,又给她擦拭起身子。
一边笑道,“姑娘能这样替殿下着想,奴婢心里十分高兴。殿下这是头一回带了陌生的姑娘到这,可见姑娘对殿下来说,还是十分不同的。”
不同么?
迟静姝没说话。
又听秀姑继续说道,“殿下从小便吃了许多苦,奴婢还曾经担心,殿下若是一直这样,该如何是好。如今有姑娘能如此顾念殿下,奴婢这心里,真是十分高兴的。”
这话碎碎叨叨的,倒像是个年老的人对自己的子女不放心的关切和担忧。
迟静姝想到她方才说的“奴婢不是伺候太子殿下的。”
忽热心头一动。
宫中出身,受萧厉珏这般待遇,又是这样的年纪,对萧厉珏如此亲近。
那么这位姑姑,难道是……
……
萧厉珏换了一套黑色的长衫从偏房走出。
衣襟随意地拢着,露出大片劲瘦的胸肌。
没有穿外衣,头发披散在身后。
神情慵懒又松散。
缓步回到主屋。
就看迟静姝坐在桌边,正歪着头,自己拿着干净的帕子擦头发。
身上穿着秀姑的衣服,没有繁复的花色也不是精贵的面料,却反而多出一股子叫人心悸的体态来。
秀姑站在旁边,看到萧厉珏,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迟静姝转过脸来。
洗完澡的小家伙,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水嫩嫩的味道。
萧厉珏点了点头,秀姑便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迟静姝扭过身子,继续擦头发。
(最近天气挺多变的,小仙女们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