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静姝却摇摇头,“四姐姐自然知晓妹妹在说什么。”
迟妙棉伸出的手慢慢放下,看向迟静姝的眼睛里闪过几缕分辨不明的情绪。
随即,掩口一笑,“她说有话想跟九妹妹说,九妹妹不想听听她说什么吗?”
不料。
迟静姝却轻口一笑,再次摇头,“不想。”
迟妙棉一愣。
陈怡的信中,明明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搬出她来,迟静姝必然会赴约。
可她居然拒绝了?
她有些意外地朝迟静姝看去,“九妹妹不去?”
迟静姝已经放下茶盏,淡笑道,“我与她并不相熟,为何有话要说我就必然要去?夏日乏困,四姐姐,还是静心在家休养得好。莫要受了无名之人蛊惑,受了酷暑之苦,对自个儿,也是极不好的呢!”
说完,便起身。
迟妙棉看她要走,满是惊疑。
张口又道,“听说那诗会,几位王爷也都常去。你……当真不去么?”
几位王爷?
哪几位?
迟静姝笑了笑,“天热路不好走,四姐姐回去时,小心石子路烫脚。妹妹身子不好,就不多陪姐姐了。慢走。”
这么说着,竟自顾转身走了!
迟妙棉看她离开花厅,一直看似温和高雅的脸色,终于渐渐地沉了下去。
见有忆棠园的下人来送客,这才遮了脸上的神色,走出了花厅。
小寒连忙在后头给她撑起遮日头的伞。
一边低声问:“小姐,九小姐居然不去呀?”
连迟妙棉都意外,思索片刻后,低声道,“看来陈怡还没对我说实话。”
小寒看了她一眼,“那小姐准备如何做呀?明王殿下又来信催您了呢……”
迟妙棉一听到这个,就满眼止不住地恨意!
“迟静姝不理她,就指望我给他牵线搭桥?!说什么会给我位分,还不是拿我做棋子利用!”
小寒见她动怒,忙悄悄地拽了拽她,又看了眼四周,见到没人,才松了口气。
低声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呀?九小姐不出门,咱们也无计可施啊!”
迟妙棉皱了皱眉。
片刻后,冷冷地说道,“总觉得陈怡跟迟静姝之间定然是有什么……”
小寒看他。
又听她道,“我要给她去封信,你悄悄地送出去。另外……”顿了下,脸上显出几分厌恶,可还是说道,“再约康王殿下,见一面。”
小寒看她神色,点了点头,“是。”
……
忆棠园。
迟静姝坐在榻边,再次想起那晚之事。
陈怡被萧墨白扔到了自己跟前,她情急之下,只能将她刺昏。
却无意发现她拿在手上的‘解药’。
后来见着萧墨白要杀那人时,她竟脑子一热,自己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那瓶药。
想起那一晚自己的犯蠢,如今迟静姝都很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要不是那晚失了心疯,如何会落到如今这进退维谷的艰难境地?
可是陈怡……
迟静姝终究还是不解——为何会没死?
这么一来。
只怕她多少也能猜到些什么了吧?
跟萧厉珏的关系,她费尽心机掩盖,若是让旁人知晓了……
迟静姝只觉脑痛。
那个妖鬼,那个混蛋……
染着花汁的手指,又下意识地摸向脖子。
伤口已经渐渐痊愈了。
视线又朝后背掠去。
可他留给她的痛,却怎么也消除不了……
“小姐。”
门口又响起罗婆子的声音。
迟静姝抬头。
“老丁在花厅外头候着,说有事回禀。”
迟静姝轻声叹气——说是清闲,可到底也得不了闲。
再次起身,走了出去。
……
光禄寺卿府。
一座偏远又矮陋的小屋子前。
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女一脸嫌弃地站在门口。
“我说表妹,你如今都这个样子了,怎地太子殿下都不来关心你一下啊?”
“什么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知道她是个鬼啊!还来关心呢!恶心不恶心啊!”
“怎么就不知晓了呢!分明先头还那样上心呢!只可惜呀,现在却是成了一个被太子随意丢弃的废物了呢!”
“哈哈!人家被丢弃,好歹还是近过太子跟前的。可她呢?嘻嘻嘻,只瞧了一面,还给太子身上泼了酒!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蠢的东西?”
“当初还仗着太子的势,在家里作威作福尽显威风呢!”
“如今看她还如何威风起来!”
“哐!”
一个碗从屋内扔了出来,嘶哑的声音尖叫,“你们少落井下石!我陈怡不是这般好欺负的!”
“啧啧啧!好吓人哟!”
那男子摇头,“都这个样子了,还以为自己多高贵不成?要不是文王殿下,祖父现在就把你丢出门外了!还没点自知之明!”
提起文王。
那女子倒是收敛起几分神色,拽了拽那男子,“算了,走吧。到底文王殿下似乎跟她还有几分瓜葛,若是欺辱得太狠了,只怕被文王殿下知晓,咱们也要受罚的。”
“怕什么!她当初仗势欺人,将你的屋子都抢走了,如今还不能说她几句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开了这破落的小屋门口。
屋内。
曾经风光无限的表小姐陈怡,愤怒不休地坐在那残破了一角的雕花大桌旁。
一掌拍在了桌上的信纸上,恨声道,“迟静姝那个贱人,居然躲着不见我?”
身后的丫鬟胆战心惊地看着她。
“以为这样,我就抓不到你了么!”
陈怡猛地站起来,“抢了我的东西,我要你连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后头的丫鬟吓得低下了头。
就听陈怡道,“去告诉你家主子,想得到迟静姝,就必须配合我做一件事!还有,这光禄寺卿府,我要他们阖府上下,早晚都要跪在我跟前求饶!”
丫鬟看了她一眼,往后缩了缩,赶紧跑了出去。
屋内。
陈怡脸上的暴怒陡然消失。
又看了眼门外,将那原本装着信纸的信封拆开,露出里头藏着的另外几行小字!
她看了几眼,随即阴森森地笑了几声。
……
皇宫,东宫。
明明是酷热难耐的夏日里,这偌大而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却清冷得如同入秋萧寒。
不仅没有热气,更是连人气儿都不见多少。
华美贵雅的侧殿里。
一身黑色中衣的萧厉珏,衣襟半敞,懒洋洋地斜躺在极好的沉水香木凉榻上。
胸前露出一片劲瘦的肌理,只是那漂亮若兽类的胸前,却横亘着一道道刺目的伤痕。
新旧交错,狰狞凶恶。
他闭着眼,手里把玩着那半块血玉鸳鸯佩。
叶尚春坐在他身边的矮凳上,打开手里的小药瓶,递给萧厉珏。
药瓶里,有淡淡的血腥气,夹杂一股刺鼻的药味,徐徐散开。
萧厉珏倒出一粒,面不改色地吞下。
叶尚春看他服下后,问道:“殿下这回,是从那丫头身上何处取的血?”
萧厉珏听他问得奇怪,扫了他一眼,“手指。”
便见叶尚春脸色一变。
眸色微凝,“不妥么?”
叶尚春想了想,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这回取回来的血,对殿下的醉梨花虽有效用。可对雪上仙,却无半分研制之用。”
萧厉珏看向他。
叶尚春又道,“只怕那血,跟第一次取出的地方,有极大的关联。殿下第一次取血,是从她身上何处取的?”
萧厉珏猛地想起那白皙纤细的后背上,妖娆若上古图腾的血色花瓣。
顿了下,说道,“肩胛骨中。”
叶尚春愕然,朝萧厉珏看去,随即轻叹一口气,“竟是膏肓穴。”
萧厉珏微微皱了眉,“有何说法?”
叶尚春点了点头,又摇头,“只是我的推测。殿下只怕还需去看看那丫头。”
顿了下,又道,“您上回虽是也给她放了血,可是却并非取自膏肓穴附近。那阴寒之毒,在您第一次从那儿取出后,当是每回便会在饮血后,汇集于同样地方。只是在指尖放血,怕是不能完全释放出那阴寒之毒。只怕……”
见萧厉珏脸色变了,跟着坐了起来。
叶尚春又赶紧道,“不过您说上回给她饮的血极少,最近她又没有发作的迹象,当是不要紧。”
萧厉珏长眉微拧,“本宫无需去再放一次血么?”
叶尚春摇头,“倒也不必刻意。放血最好还是在毒发时最好,您就算此时去寻,也做不了什么。不必太过……担忧。”
他说了最后一个词后,悄悄地看了眼萧厉珏。
这位鬼太子的脸上并无丝毫异样,又缓缓躺了回去。
似乎……叶尚春根本没说错什么。
叶尚春心里微叹了口气——到底这无情无热的鬼,还是多了一颗心。
也不知,是福是祸。
刚要说话,外头有龙卫传话,“殿下,龙十二求见。”
萧厉珏眼神一扫。
叶尚春也知道龙十二最近主要负责暗中保护迟静姝。
便起身道,“那我便先回去了。下次那丫头毒发时,殿下最好能在她身旁,喂血之后,及时在膏肓穴附近放血。不然,只怕两重阴毒逼迫,那丫头会……”
他没说完,又看了眼萧厉珏,见他似是受不住般,再度闭上了眼
默了默,起身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在殿口遇着龙十二,半大的小子还朝他笑了笑。
叶尚春恢复一贯轻浮的模样,捋了捋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