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强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迟静姝话里暗示的意思——这事,有凶险!
他顿了顿,“小姐放心,奴才一定会小心行事。”
迟静姝点点头,微笑,又说了一句,“这事,就不用让丁叔知晓了。”
孟强默了下,有穿过林子的风吹来,潮湿中,夹在让人难安的闷热与燥意。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是。”
说完,转身,猫着腰,钻进海棠苑内,不见了身影。
迟静姝收回目光,再次拿起书,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翠莲。
翠莲将手里端着的差点送过来,仔细地摆好后。
又给迟静姝倒了一盏花茶,问:“小姐不信丁叔么?”
迟静姝浅浅弯唇,面上却清清冷冷的。
端起茶盏,只问道,“吩咐你的事,如何了?”
翠莲点头,“她答应了。”
迟静姝并无意外地笑了笑,垂眸,浅浅地辍了口茶。
然后道,“今日便操作起来吧!”
翠莲又看了她一眼,点头,“是。”
……
皇宫,金銮殿。
“退朝——”
一声尖细高唱,森然站立的众位臣子,纷纷朝殿外走去。
迟烽自从恢复任职后,又加上家中丧事,这还是第一次上朝会,心中颇为舒畅。
一扭头,看到萧云和正要走出去,忙追了上去,笑道,“明王殿下。”
萧云和回头,看到是他,也客客气气地笑了,“迟大人。”
迟烽拱手,行了一礼。
又道,“不知可否借明王殿下一步说话?”
萧云和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与他一起走到一旁,待身旁人寒暄路过后。
迟烽才再次行了一个大礼。
惊得萧云和忙伸手扶他,“迟大人这是做甚?”
迟烽起身,一脸为难地朝萧云和叹气,“实在是无颜面对明王殿下……”
萧云和见他话中有话,便耐着性子问道,“这是如何说的?迟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迟烽这才站直,无奈地摇头,“明王殿下对我迟府乃是有大恩之人,本该在您立府之后,就赶紧操办了您与九丫头的婚事……”
听到这,萧云和眼中情绪微变,面上却没显什么。
“可……小女这次回府后,也不知是听了什么人的蛊惑谣言,昨日竟寻到下官跟前,非要坚持说,要在家守孝三年,不肯轻易嫁人!这……”
迟烽说着,又看向萧云和,愧疚的神色,几乎都要让他无敌自容了!
“下官真是不知该如何跟明王殿下开这口才是!只是这孩子,瞧着是个软性子的,不想脾气竟这样倔!下官这几日正命她闭门思过,定要叫她好好反省已过才是!”
他说的掷地有声,似是下了狠意。
萧云和却又听出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摇摇头,清风如云般说道,“迟大人也不必太过为难表妹,她怕是误会本王了。”
迟烽连连点头,“可不是么!下官也这么问她,可她偏又不说!唉……这丫头的脾气,也不知像谁……”
说着,又看向萧云和,“王爷,虽说您与九丫头的婚事乃是圣上御赐,可这丫头现在犯了倔,又以守孝为由,只怕……也勉强不得……”
不料,话没说完,萧云和却笑道,“迟大人不必担心,等表妹解开误会后,自然就好了。”
迟烽一愣,还不等想明白萧云和这话的意思,萧云和已经转过身,朝旁边走去,“表妹年纪还小,心性也不定,迟大人也要谨防一些小人趁机蛊惑她才是。”
迟烽干笑了一声,“是,下官定会仔细教导她。”
萧云和又笑了笑,下了台阶,走远。
迟烽站在原地皱了皱眉。
身后,传来一人轻笑,“迟大人站在这里做甚?”
迟烽扭头一看,正是苏离!
当即脸上神情调整,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朝苏离苦笑道,“苏将军只怕已将刚才的话,都听着了吧?”
苏离一笑,并未否认。
迟烽叹气,“那孩子的脾气也是个拧的,如今既然无有嫁人之意,只怕苏将军之前的提议……”
他欲言又止。
苏离笑着点点头,“自是不好勉强她才是。”
迟烽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多谢苏将军体谅。”
苏离却别有意味地朝他一笑,“再说了,也要给迟大人多些时间,挑拣挑拣不是?”
迟烽面色陡然一僵。
苏离却没再看他,也跟着下了台阶离去。
迟烽皱了皱眉,看了眼那前后二人,片刻后,拂袖离去。
拐角的一根壮阔的雕龙宽柱后,龙一靠在那里,歪了歪头。
……
西华门的宫道之上。
费鸣跟在苏离身后,低声道:“将军,那迟烽竟妄图以一女摆布您与明王,实在可恨!”
苏离笑了一声,“他从来就是个野心不小的人。”
费鸣一脸的阴沉,“将军难道就任由他这般放肆不成?”
苏离摇摇头,“与其问我准备如何做,不如想想,萧云和,到底为何非要抓着迟静姝不放?”
费鸣皱眉,“将军有何不解?他二人本就有婚约……”
话没说完,苏离却摇了摇头,“不对。婚约不过是个幌子,从表面来看,萧云和若娶了楚梦然,只会比娶迟静姝更有利。”
“那他……不然是对迟静姝情意深重?”费鸣道。
却听苏离一声破口失笑,“哈!情意深重?”
他笑着摇摇头,“皇家之人,哪有什么情意二字?”
素来温雅俊秀的脸上,难得现了几分明显的嘲讽。
费鸣看了他一眼,“那……他到底为何?”想了想,又道,“难道是为了她背后的黎家?”
苏离这回却点了头,“不错,黎家。”
又抬眸看向前方,“黎家有什么?”
“青云国第一富商。”费鸣眼前一亮,“银子!”
苏离再次点了点头,“不错,银子!堪比国库的银子!”
说着,转向费鸣,“萧云和并不是缺银子的人,可如今看来……他缺的,只怕不是一丁点的银子。”
费鸣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将军的意思是……”
苏离没说话,片刻后,忽然道,“去查萧云和,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他费这样的心神,需要这样多的银子。”
费鸣眼神一凛,“是!”
……
明王府。
萧云和拿过护卫送来的东西,看了一眼,淡淡道,“她还说什么了?”
护卫道,“请王爷三日后未时,在老地方相见。”
萧云和冷笑一声,将东西抛到护卫手上,轻蔑至极地回道,“告诉她,将本王要的人带去,否则,休要再来传话!”
“是。”
……
“哗啦啦。”
临近中午的时候,闷了半日的天,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迟敏敏从榻上坐起,原本秀丽端研的脸色,竟隐隐地发青!
她刚要站起来,突然,一转身,朝旁边呕吐起来!
贴身丫鬟银翘连忙跑过来,熟练地拿过一旁的口盂,伸手替她拍了拍后背。
迟敏敏吐了几回,终是平复下来。
精疲力尽地坐了回去,就着银翘的手,喝了口茶。
银翘看她的模样,满是担忧,“若不是这大雨,今日也该去……”
忽然被迟敏敏按了下手臂,话音戛然而止。
扭头朝外看去。
便见是两个三等的丫鬟,为了躲雨,跑到了廊檐下。
拍着身上的雨水,还互相悄悄地说起话来。
约莫是没想到迟敏敏就坐在临窗的跟前,那声音,全都传了进来。
“你方才听李厨娘说的没?”
“听说了听说了!都说二夫人死的冤屈,化作恶鬼在园子里闹呢!”
屋内,迟敏敏猛地瞪大眼,银翘刚要呵斥,却被她一把拽住!
那小丫鬟还在说。
“我还听说,出殡的前一夜,二夫人差点就从棺材里蹦出来了?”
“可不是!那守夜的婆子亲眼看到了无脸的鬼在灵堂里闹腾呢!吓死人了!”
“你说二夫人是不是真的死得冤屈啊?”
“这谁能知晓啊?不过……二夫人从来身体都好好的,突然得急病去了,也确实不太对劲哈!”
“可不是!我先前还听祠堂里的老刘叔说,二夫人似乎是发了疯病,不然怎么会突然想起放火烧园子呢?”
“疯病啊……这么吓人的呀!老爷怎么也不请个大夫给二夫人瞧瞧?”
“这哪儿知晓呀!听说二夫人早就对老爷嫌弃得很呢,如今倒好,落了个这样的……”
“你们这些贱蹄子!烂舌根的东西!竟然敢背后编排我娘!”
突然,房内传出一身尖叫!
两个小丫鬟陡然被吓得呆住,一转眼,就看银翘从门内疾步走出。
指着她俩就骂,“作死的东西,敢如此背后议论主家!是谁教你们的规矩!来人,来人……”
小丫鬟吓死了,抱在一起就嚷嚷地哭起来。
“小姐饶命!银翘姐姐饶命啊!我们,我们也只是听外头人说的呀……”
屋内。
还要骂人的迟敏敏突然又转身,趴在扶手上干呕起来。
一边呕,一边气喘吁吁地怒斥,“给我说清楚,我娘到底怎么死的?是谁害了她?!你们那些闹鬼的话,又是哪里听来的!”
廊檐下,被银翘叫来的人,踩着雨水冲过来,将那两个小丫鬟直接绑了起来。
哭声与尖叫声,夹杂在雨声里,闹个没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