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映雪掩唇,朝身后的婢女低笑起来,“好大一场戏,真是够热闹的。”
婢女低声道,“郡主殿下也太过猖狂,竟然敢在书院里头闹起来。”
赵映雪笑得直摇头,“真是可怜郡主殿下。从来都是跋扈张狂惯了,何曾吃过这样的排头?却如今,哑巴吞黄连不止,连真正该揪住的算计之人,都没瞧出来呢!”
说着,又顿了下,嗤笑,“真是个蠢的。”
便朝书院外走去。
婢女跟在后头,小心询问:“小姐的意思,奴婢听不明白。”
赵映雪瞥了她一眼,“你道为何书院里头闹出这样的争执,自始至终,却只有一个白先生出现?”
婢女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地朝赵映雪看去。
……
墨韵斋,白先生的屋子里。
迟静姝目光沉冷地看向对面的人,“今日之事,是你故意为之?”
从最开始她们三人会在荷花亭偶遇萧悠私会,再到后来萧悠被挑拨了怒火公然闹开,最后他出现,再次狠狠扎了萧悠一刀,彻底惹起萧悠的滔天怒火。
最终针对的目标,或者,设计的靶子中心之人。
便是她,迟静姝!
白先生接过福叔送来的药膏,笑着走过来,作势要给迟静姝上药,却被她身子一扭,给躲避开来。
也不着急,微微一笑,将药膏放下,淡然道,“不错。都是我设计的。”
“李词素来爱在课间去荷花亭小憩,今日你初初入学,她与你交好,必定会携你同去。”
“萧悠昨日被我拒绝,今日得知我在书院,定是会想法子寻来。我只需在假山后静待,她果然立时就追了过来。”
“她说的那些话,是我故意叫你们听见的。”
迟静姝的脸渐渐沉了下去,一双水色烟眸里,慢慢浮上一层霜寒冷意。
白先生自是瞧出了她的神情变化,悠然一笑。
还没继续开口,迟静姝却接着说道。
“课后,你再将她送来的东西言明归还。只需言语挑拨几句,她脾气暴躁又要面子,果然立时被点了怒火,不会怨怼你,却只会怪我们今日撞破了她的事,便一心要拿我们出气。”
“然后,你在几人争执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再借机出现。以维护我的姿态,再将她的愤恨挑高了一层。”
迟静姝顿了一下,看向白先生,“前前后后的目的,只是为了将我牵扯其中。让萧悠,以为你心中因我才对她刻意疏远,从而……恨我入骨!”
最后几个字,几乎一字一顿。
白先生笑起来,轻轻抚掌,只是很快又咳嗽起来,然而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
半晌,才对迟静姝赞许地点头,“九小姐当真聪慧敏睿,白某佩服。”
迟静姝却不理睬他这敷衍的赞意。
只冷淡地看他,“楚梦然知晓萧悠中意你一事,也是你故意放出风声的?”
白先生却未回答,只笑着看她,“那你课后故意与楚梦然那般闲话伏低,难道不是故意拉扯她不让她离开,好让萧悠回来发难时,能将她牵扯进来?”
迟静姝眼神一变。
白先生再次朝她走近,“从楚梦然出现在荷花亭的那一刻,你便猜出了我的计谋,可你却只将李词与孙恬那二人推出,宁愿自己深陷我这凶险算计之中,也要拉扯楚梦然一同遭罪。”
“你,就这么恨她?”
他逼在迟静姝的跟前,迫得她不由又朝后退去。
这一次,没来得及避开,却被这人抓住了胳膊。
力道不大,却束缚得小小的她,也无法动弹。
她当即蹙了眉尖儿,冷笑,“我恨不恨她,与你又有何干?总归我现在如你所愿地踏进你的算计里头,郡主殿下现在恐怕恨不能亲手撕了我。你还不满意?”
“满意?”
白先生一直温笑浅颜的云仙之容,有了些许的变化。
依旧是笑着的,可那笑,却从春日暖三阳,无声无息间,化作了冬日霜九寒。
那股叫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兜头落下。
他直直地看着被禁锢在身前的小女孩,慢慢地说道,“你就不知,我为何算计你?”
为何算计?
迟静姝岂能不知!
她前世里,因着家财万贯,被无数人当肥羊算计,早已受够各种虚情假意的接近或阴狠毒辣的手段。
此生便最恨旁人为着自己的一点私利,便对她使用各种心机谋算。为了避免再遭人谋算,重生后遇到再艰难的事,都不敢往外祖家去一封信,说一个声儿。更是连被徐媛握在手里的母亲陪嫁,都没有急着索要回来。
只怕因着那绵延的财富,再次招了恶鬼妖怪的毒眼。
可谁曾想,她步步小心,万般谨慎。
那日不过是一时不忍,偶发善心。
到了来,居然会招了这么一只活生生的恶狼!
披着羊皮,张着血口。
非要将她的命咬下去,要她成了他口下的尸骨,才能罢休!
她眼中毫无情绪地看着白先生,冷然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白先生似是有些意外这小丫头的不惊慌。
笑了笑,道,“若是你明白,便当知晓,此时若是你投靠我,才是最安全的。我能护着你,不叫萧悠伤你半分。”
刚说完,就听到迟静姝嗤笑一声。
“若是我不明白呢?先生便放任萧悠杀了我不成?”
她的语调幽幽,忽然让白先生想起了宫里那个鬼魅一般存在的怪物!
眼神一沉,朝迟静姝看去,“你这是在拿捏我?”
迟静姝冷笑,“不敢,如今小女的命都在先生手里,如何敢跟先生叫嚣?”
白先生看着她,分明已经身处这般险峻之中,可她却如何不见一丝慌张与无措?
萧悠是什么人,她今日亲眼所见,难道不害怕?
他忽而又咳嗽起来,转过脸,顺势松开了迟静姝。
迟静姝立刻错开几步,与他隔开远远的,十分疏远戒备的模样。
白先生也不恼,片刻后,转过脸,朝迟静姝看去,“确实,我不能放任她杀你。”
顿了下,又笑道,“却能叫你受尽了磋磨、吃尽了苦头,也不丢命。如此……你也愿意?”
迟静姝站在那里,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心下隐隐的发颤。
这些人啊!为何,为何就要这样逼她!为何?!!
白先生见她沉默,低低一笑。
再次拿起药膏,朝她走来,一边用药挑子舀了一点朝迟静姝脸上抹去,一边笑道,“你要明白,今日,我还能给你选择的机会。若是你错过了,那么今后,你的路,可就没这么好走……”
“啪!”
迟静姝突然伸手,打翻了白先生手里的药膏!
药膏罐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咕噜噜滚远。
“放肆!”
不远处,福叔猛地上前呵斥!
白先生却摆了摆手,朝那滚远的药罐子看了一眼,又朝迟静姝看来,“这就是你的选择?”
迟静姝眼神寒如霜刃地冷冷看他,“不错。我的选择在这里,白先生,你可满意?”
白先生看着她的眼。
本是娇媚无双如水波烟雾的弱女子,可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心寒的冷意。
仿佛这个媚色无双的楚楚外囊之下,藏着的,并非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娇滴滴的活人,反是一座没了三魂六魄浑身冰冷血脉里全封着冰霜的森冷之鬼!
这让他,又莫名想起了那个面白如魔红唇潋滟、浓烈如冥火却残忍冰冷至极的皇兄。
他猛地起了一丝极少见的火气。
一下抓住迟静姝的手腕,恨声道,“为何不肯投靠我?我能护你,能助你,能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不肯!”
迟静姝根本不想听他的这种废话,用力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白先生又问:“为了萧云和?你恨楚梦然,也是因为萧云和?一个没用的东西,也值得你这样上心?!”
“松开我!”
迟静姝的声音也拔高起来,“我为了谁上心,又关你何事!贵人莫要忘了,你如今也是身中剧毒,受旁人掣肘!凭什么许我泼天之利?!放开!”
“你!”
白先生一恼,又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下竟止不住,松开手转过身,便喷出一口血来!
福叔当即飞身上前,“殿下!”连忙出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道。
迟静姝转身便走。
谁知,刚走出门外,便有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将她拦住!
她心下一沉。
屋内却传来那人嘶哑的声音,“让她走!”
黑衣人即刻消失。
迟静姝拉着惊魂未定的小菊,快步便走!
屋内。
白先生扶着椅子坐下,闭上眼,喘息未定。
福叔将一粒药丸服侍他吃下,又急又恼,“殿下何需给她如此脸面?直接……她又能如何?”
白先生却摇头,“并非真心,福叔不怕她暗下杀手?”
福叔皱眉,“捉了她老子,以一家人的命要挟她,她敢不答应?!”
白先生却嘲弄一笑,“她老子?福叔,你没看出,这丫头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情么?”
福叔眉头一皱,“她竟然连家人都能不顾?”
“你以为之前调查的迟家老宅那几人是怎么死的?”白先生又低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