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陈文心早就知道佟贵妃身边的大嬷嬷,在替她收买阿哥所的宫人事情。
这还多亏了皇上,让她教阿哥们学习算学,才会在阿哥所里无意得知此事。
佟贵妃在后宫掌权多年,她的眼线遍布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皇上就更是了。
陈文心从前可没有这种习惯,她得知阿哥所的宫人被佟贵妃重金收买,生怕她会对阿哥们不利。
尤其是四阿哥。
于是她趁着在阿哥所常常出入,也安排了眼线,用来监视佟贵妃对阿哥们的所作所为。
这一监视,并没有发现佟贵妃的什么怪异,反而是大嬷嬷。
大嬷嬷竟然背着佟贵妃,克扣了她给阿哥所的宫人们的赏赐。
她可是佟贵妃的奶嬷嬷,是合宫里除了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以外,最为贵重的嬷嬷。
在佟贵妃的威仪之下,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着实令人吃惊。
佟贵妃那么信任大嬷嬷,恐怕还蒙在鼓里。
这事她一直压着没提,等着合适的时候,也许能为自己所用。
她今儿在长春宫的确是为了德嫔,而没有允许四阿哥坐在她身边。
但她让二阿哥坐在自己身边,更是为了刺激佟贵妃。
为了就是逼佟贵妃出手。
佟贵妃出手,她出宫省亲的计划才能更好的实施。
玉常在的确可恶,处处针对她,言辞嚣张。
她是很生气,气皇上偏帮玉常在,但绝没有到气急攻心的地步。
要是真的气急攻心,她就不用装晕了。
只是一个气急攻心和陈希亥的陈词,还是不够的。
皇上如果没有意识到她在宫里的危险,是不会放任她出宫在家太久的。
只有逼急了佟贵妃,让她出手,自己才好以此使得皇上无法不同意。
不同意,那就是要她的命。
大嬷嬷的干孙子小杜子是御药房的太监,在御药房很有几分面子。
因为他的干爹,就是御药房总管杜四儿。
吕宗在御药房熬好了药,大概是想到了时辰就亲自送过来。
而小杜子施了某些手段,支开了吕宗,或是隐瞒了皇上的传召。
他自己就顶替了吕宗身边侍药的太监,把陈文心的药送到翊坤宫来。
他答应做这件事,并不知道这里头下的蒙汗药能让“气急攻心昏迷”的陈文心致命。
他亲手下的蒙汗药,以为只是佟贵妃整治整治小嫔妃罢了。
杜四儿甚至告诉他,大嬷嬷说了,要是事情败露,你只管说是佟贵妃指使的。
这是佟贵妃示意大嬷嬷做的,因为他招供的越是痛快,皇上越会疑心。
她不敢保证这是万全之策,只是想搏一搏。
如果成了自然好,不成,她也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果然,小杜子直接招供出了佟贵妃,皇上反而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了。
白露把药罐子里下的是蒙汗药的事告诉陈文心,她微微一笑。
“佟贵妃好毒计,幸亏这本就是我设计的。否则一个气急攻心的病人,真的喝了这蒙汗药……”
佟贵妃正好在这时知道大嬷嬷的藏私,甚至知道大嬷嬷在御药房的关系。
你她想要牺牲大嬷嬷来毒害陈文心,又让小杜子直接招供出她来。
就算皇上相信了小杜子的话,确定是大嬷嬷指使的他,佟贵妃也可以辩称是大嬷嬷背叛。
--因为她私自克扣佟贵妃赏人的银钱,被佟贵妃发现了,所以干脆陷害主子。
佟贵妃的算盘,打得确实不错。
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陈文心的刻意安排。
她一步步地,诱导佟贵妃出手。
先是让她知道了大嬷嬷的藏私,而后是御药房的关系,还有二阿哥对陈文心的喜爱。
二阿哥是佟贵妃成为皇后乃至是太后的最大筹码,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抢走二阿哥。
佟贵妃安插在翊坤宫的宫人一定会告诉她,陈文心现在昏迷在床,皇上都待在外室等候着。
一个病重的人,吃点蒙汗药直接一睡不醒,真是分毫不露痕迹。
她很聪明,没有使用什么难以寻觅的毒药,而是这等寻常街市上都找得到的蒙汗药。
对症下毒,迷药也能成为致命的毒药。
白露有些后怕地拍拍心口,“主子还说呢,佟贵妃心思这样歹毒,想要主子的命!”
“她要我的命又如何,我不给,她就别想要。”
陈文心面色淡淡的,口中轻轻吐出这句话,让白露惊为天人。
她第一次发现,自家主子还有这般霸气。
这话听得她热血沸腾,又万分欣慰。
“是谁要你的命?”
“是谁要你的命?”
皇上从外间走进来,李德全跟在身后亲自端着食盒,还是没有让其他人进来。
白露忙站起来,替李德全接过食盒。
陈文心淡淡道:“白露说,那个小杜子在我的药罐子里下了毒,招供是佟贵妃娘娘指使的。”
皇上坐到床边,端详她的面色,道:“现在看着好些了,白日里真叫朕心悬。”
他没有接佟贵妃这话,说明他对是否是佟贵妃指使人下毒,还是心存疑虑的。
陈文心不禁笑了,她明明知道是佟贵妃下的手,却不能和皇上说。
皇上疑惑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饿了。”
她不想直面皇上,只好把目光投向那食盒。
“是什么吃食?”
白露忙把吃食摆在床边的矮几上,“回主子,有白粥和野鸡崽子粥,主子想吃哪一种?”
“白粥配的什么小菜?”
白露从食盒底部把几个小碟子一一摆好,“这是香豆腐干子,这是咸鸭蛋,这是油麦菜。”
她眼珠子一转,叹了一口气。
“失宠了就连点像样的晚膳都没有吗?”
皇上的面色有些尴尬,养病之人可不就是喝粥么?
她在自己面前提失宠这话,看来的确是怪他了。
见她有力气挑拣吃食,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又笑了起来。
“念念,你先喝些粥,调养几日再吃旁的。”
陈文心瞧也没瞧他,自己打量着矮几上的吃食,最后艰难地确定下来。
“就白粥和咸鸭蛋吧。”
白露把咸鸭蛋的皮儿剥下来,再把咸蛋黄捣碎了调在白粥里头,把剩下的蛋白收到了碟子里头。
“朕来。”
皇上接过那碗掺了咸蛋黄的白粥,坐在床边喂她。
那精致的银勺子舀起一勺的粥,他放到唇边吹了吹,然后小心地送到陈文心的唇边。
皇上纡尊降贵若此,她却无动于衷。
她也不拒绝,也不张嘴,只是愣愣地低头看着那床红色的百蝶穿花真丝被。
皇上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下去罢。”
白露抬头望了陈文心一眼,而后快速地跟着李德全步出了内室。
两人站在门外,随时等着主子传召。
李德全道:“这也怪了,皇上一个月不见勤嫔娘娘了,这会子说好又好了。”
他看到皇上紧张陈文心,就觉得他们两是好了。
白露在内心不屑一顾,明明是我们主子不想搭理皇上。
她要是想,看皇上对她这个紧张的程度,只怕往乾清宫一去皇上是舍不得拦的。
说到底,这两个人还不就是赌气么?
白露不得不陪着自家主子赌气,她心里难过,若不把这气发泄出来,怕是真的要伤身。
李德全瞄了白露一眼,“露姑姑怎么不说话?”
白露忙赔笑道:“我是想,皇上心里牵挂我们主子,这是有目共睹的。”
何止是牵挂啊,看皇上那态度,恐怕给太皇太后侍疾都没有这么殷勤。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不管皇上明面上到底宠爱不宠爱勤嫔娘娘,他心里都是最疼这一个的。
他偷偷瞧了一眼白露,白露看起来气定神闲,令他有些不服气。
从来都是嫔妃身边的宫女忐忑不安,要来向他打探或者巴结。
怎么到了翊坤宫这,倒反过来了?
是了,现在的情况,分明是皇上在讨好勤嫔娘娘,而非勤嫔娘娘讨好皇上。
李德全笑眯了眼睛,对着白露道:“露姑姑,还是你慧眼啊,勤嫔娘娘病着,只让你一个人近身伺候着。”
白露从陈文心做储秀宫答应起就伺候在身边了,从她升为常在再到勤嫔,一直最信任白露。
白露也没用辜负她的期望,在她失宠的时候还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她。
她这眼睛毒,跟的是好主,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公公说的哪里话,我们主子待底下人好,底下人自然要好好回报主子。”
“何况……”
白露淡淡一笑,“皇上待我们主子的心思,李公公最明白了,还需要去揣测什么吗?”
李德全惯会看皇上的心意,看的过分了,过犹不及。
明面上的东西他理得清楚,皇上一口是心非起来,他就有些理不清了。
就好像皇上白日里才去了自家主子的特权,不让她继续随意取用冰山。
李德全可能就会按着皇上这样的行为,默许内务府克扣翊坤宫的份例。
陈文心这一病,皇上紧张到这样的地步,李德全才明白些什么。
他忙赔笑道:“哎呦,露姑姑这心思,不到御前伺候真是可惜了。倒是我眼拙了,还要多谢露姑姑提点。”
他从此以后只知道,无论如何,翊坤宫这位必须好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