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听夜深寂寞打空城,春潮急。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蛩泣。到如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
南京。
乌衣巷深处的一处小园子里,一个修长的身影,停下了他的动作,从身边那个一直看着他在院中翻腾挪跃的女孩手中,接过一方洁白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丝竹之声,夹在着歌女断断续续一首长调,让这宁静的院子里,无端多了几分诗句画卷中的意境。不用着色,这对青年男女,和他们身后的红砖碧瓦,青石桌椅,在这副画卷中,显得是那么的浑然天成,无论是少了哪一块,似乎这画卷,都不复完全,时间,仿佛在这个小院子里,变慢了一样。
“依依呀呀的,也不知道唱些什么!”娜泽微微皱着眉头,生性开朗的她,对于这种无病呻吟般的吟唱,一点都看不上,更别说,这吟唱的这些词句,她更是一点都不明白。
“好听就可以,弄明白她们唱些什么,可不是一会半会的事情!”马恩笑着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娜泽,来到南京,差不多一个多月了,除了每日里,去作坊转转,大多数时间,马恩都在这个清净的宅子里,看看书,习习拳脚刀法,这是冯管家、现在叫冯掌柜的意思,在天地商行的胰子没有全面上市的时候,无论是作坊里的伙计,还是马恩这个管事,最好都低调一点。
宅子里住了六个人,马恩兄妹,娜泽,李磊宁大纲,还有邬元,眼下邬元和宁大纲,几乎就是马恩的跟班,只要马恩出去,这两人肯定是要跟在后面的,这和冯管家无关,纯粹是马恩的意思,所谓的胰子作坊,还有商号的那些人,他心里是存了疑虑的,他这个管事身份,只是在教他们技术的时候有用,至于其他的时候,他明显和这些人格格不入,虽然这些人对他从来不曾少了客气,但是,那份明显的隔阂,他还是感觉得出来的。
至于还有一个人,就得算是外人了,比他先到南京的吴嫣然了,作为他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要跟着师傅的,对于这个丫头,马恩倒是也不怎么排斥,但是,说彻底放心也就未必了,但是他知道,人家把他弄到这里好,好吃好喝伺候着,一个人都不塞过来,那也未免太不靠谱了,不管是监视也好,还是查看他有没有藏私也好,于情于理,对方肯定是要放一个人在他身边的。
李磊去了趟燕王府,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燕王虽然已经就藩多年,但是在京中,他还是有王府的,这王府中,留守的皆是王府中的老人,不过,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燕王府大抵就是他们养老的地方了。就藩的亲王,能有几个时候回京,天子不下诏,他们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封地,更别说燕王这种手握重兵,镇守边陲的实力藩王了。这燕王府,更多的是一个象征,或者说,是燕王的从属的一个落脚点而已。
既然是落脚点,这消息的传递,自然是比外面驿站传递得要灵通一些,毕竟,在北平的燕王,也要时刻关注京中的动静的。李磊再不济,在燕王府呆了这么久,总会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人的,带封书信或者口信给马管事,还真不算太难。只是这时间的长短,就不清楚了。京中给燕王的信息,肯定是非常重要、比较重要、重要、不重要这样一个顺序先后发送去北平的,他这种连不重要的信息,能有多久时间,能传到马和的手上,那谁都做不得准了。
所以,捎完了信息,李磊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等了。眼看年关将近,开春的时候,能够有北平的回信,他就算是幸运了,好在这一年多都熬了过去,这剩下的三两月,倒是也不是觉得难熬,他相信,只要自己干爹知道自己干的事情,自己吃的这些苦,都算是值得了。
这里是天子脚下,阉人并不算少,而且,绝对不会像他在其他州府一样,一旦被人发现身有残缺,立刻就会遭到白眼,这金陵城里,谁又知道,这身着布衣的公公,会不会是宫里的哪位公公,或者是哪个王府的管事,也许轻慢一下,就会给自己惹来滔天大祸,要知道,公公们心眼小,可不是什么秘密。
在这种环境下,李磊倒是觉得如鱼得水,除了囊中稍嫌羞涩一点,还有不能去赌坊过过瘾有些美中不足,他觉得,就这样等待几个月,也真的不算什么,起码,比在云南那鬼地方,要好多了。
相比于李磊这无可奈可的不着急,马恩更是不着急了,燕王在北方,他现在可是在南京,一时半会儿,就算他攀上了燕王这个大树,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朱元璋还在奉天殿里精神着呢!冯掌柜的让他低调,他更是巴连不得,邬元身在行伍十几年,虽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武林高手,但是,作为一个百战余生的老卒,他还是有点货的,马恩一天早上看了邬元练了会刀,立刻就下了决心,邬元的这些把式,他一定要学。
没有其他的缘故,马恩也算得上是有些搏击经验的,他一眼就看出,邬元的刀法,没有什么花俏,甚至多有的动作都少见,就是砍、刺,劈,撩,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式。但是,这简单几个招式中的狠辣,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他甚至脑补了一个对象站在邬元的面前,那么,他赫然发现,邬元的刀,简直就是招招不离对方的要害,简单,直接,果断,而且,不留余地。
这才是杀人的刀法啊!和这种刀法一比,那些耍出一片刀花,水泼不进之类的绝招,简直就好像是卖萌的玩意。想想也是,两军厮杀之时,你对手会慢慢等你耍个刀花卖个萌了再一刀砍来么,当然是谁慢谁死,谁狠谁活,一切多余的动作,都是在自寻死路。
马恩见过张三他们的动手,很明显,和邬元的刀法,他们的武艺,明显的两个路数,张三他们的武艺,更适合那种江湖格斗,一对一,或者是一对多,多对一的那种,但是马恩敢肯定,就算邬元一对一不是张三的对手,若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活下来的,未必就是张三。
张三真名叫什么,他没问,对方也一直没说,到了南京,见到冯管家后,张三和他的那一票兄弟,就消失了,端是神秘的很。马恩自然不会不知趣的找冯管家去追问。原来他就有几分想找张三讨教下武艺,但是见到了邬元的刀法,张三离去的遗憾,瞬间就被邬元填满了。
“少爷学这个没用!”邬元开始不太想教马恩这个,他也随着李磊叫马恩少爷,这简直就是自居家人了,谁说当兵的脑子不够用的,从李磊的表现,还有经常随着马恩出入胰子作坊接触的那些人看,马恩明显的不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那么简单,不过他心里藏得住话,马恩不说,他就不问。不仅如此,连马恩叫他邬大哥,他也强烈表示担当不起,要求马恩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就好。
“真到战阵之上,刀剑这种短兵,根本没有用处,你还没拢身,人家大枪就攒刺过来了,躲都没处躲!”
“一寸长,一寸强,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若是近了身,这刀法就用的上了吧!”马恩点点头,承认他的说法,毕竟邬元的刀法,招招看起来,都是对方不死就自己死的架势,看起来,刚烈得很。
“少爷又不需要上阵杀敌。。。。。。”邬元真心奇怪了,自己的这些把式,可一点都不好看。
“谁知道呢?”马恩笑笑,不再解释。
就这样,每天早晚的练习刀法,成了马恩的必备功课,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马恩知道,这种本事,学得再多也会嫌多,而他练刀的时候,娜泽总会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这个丫头,也很享受这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锦儿呢?怎么没看到他!”今天的功课做完,抹干汗水的马恩问道,这个时候,锦儿应该早就叫嚷着要吃饭了。自从马恩的土法味精的出现,加上钱财方面逐渐宽裕,小丫头积攒了十来年的吃欲,仿佛一下子都释放出来了,现在都有逐渐像吃货靠拢的趋势了。
“和那位嫣然姑娘出去了,还没回来呢?”娜泽跟在他的后面,小声的说道,脸上有些微微一红,“说是给娜泽会带上次吃的那种很好吃的糕点回来呢!”
“。。。。。。”马恩苦笑不得,吃货也会传染么?几块糕点你就被这小丫头收买了,你是个大姑娘是知道不知道。
“有人跟着吧!”
“嗯,大纲表哥和他们一起出去的!”娜泽点点头,也不知道时候起,宁大纲在她嘴里,也变成了大纲表哥,苗家女儿肚子里也不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
“不等他们了,咱们吃饭去吧,叫厨房给他们留点!”马恩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前面一阵急促的脚步,然后就听得李磊有些惊惶的声音,从门洞里传来:“少爷,少爷,不好了,小姐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