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绫墨心里却不解,主人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你是本宫的御影卫,但不仅仅是个影卫,有必要时刻洞悉本宫心里的打算,以及这里……”夜红绫伸手点了点他的脑袋,“需要多动动。”
御影卫从地狱般残酷的训练中脱颖而出,最大的作用是留在身边做贴身保护和替她杀人。
可夜红绫并不打算只把他当成一个御影卫。
她身边的人,若能做到文武全才最好,就算最不到,至少也该拥有对局势和处境最基本的判断力。
绫墨心有所悟,缓缓点头:“是。”
夜红绫知道他并未完全明白,却并不着急,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来。
御影卫的思想在神隐殿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中已经被磨灭殆尽,除了刻入骨子里的忠诚,其他的几乎可以算是一片空白。
他所擅长的只是与武者有关的一切,剖析局势以及了解自己主人的喜好和想法对御影卫来说是大忌,神隐殿里不会允许拥有自己思想的人存在。
因为太危险。
顶级的武者一旦拥有了自己的想法,拥有了情绪,对于他的主人来说绝对意味着潜在的凶险。
夜红绫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此时她却正在做一件冒险的事情。
眉心微蹙,夜红绫压下心头那种不知名的异样感,转身去了偏殿。
“殿下。”罗辛正靠在床头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转头看向夜红绫,“属下还是回自己府里去吧。”
“外面的事情你不用再操心,先在这里安心住着。”夜红绫说完,转头吩咐,“影一,把罗辛放到西苑去。”
偏殿到底不是寝居之处,没有西苑来得舒适。
隐在外面的影一走进来,恭敬地颔首,便走到床前把罗辛抱了起来。
他是武者,知道人体最脆弱之处有哪些,也知道如何尽可能地避开伤势要害。
不过即便他的动作如何谨慎,还是无可避免地扯到了伤处,到了西苑客房安置好,罗辛又疼出了一身冷汗。
夜红绫尾随而至,语气淡淡:“过段时间本宫会离开帝京。”
离开?
罗辛一惊蹙眉:“殿下打算去哪儿?”
“你不用管。”夜红绫道,“在这里先住几天,等伤势收了口再回去将军府。本宫走之后会留下几个心腹照看着,你跟凤羽安心管好玄甲军就行。”
罗辛皱眉:“殿下为什么要走?是因为今晚这件事?”
夜红绫摇头,漆黑的眸心一片幽深难测:“不是。”
罗辛眉头深深,看得出夜红绫不想多说,也没再问,只道:“不管去哪儿,请殿下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夜红绫嗯了一声,沉默地转身看向窗外,瞳眸里色泽轻涌,晦暗不明。
……
长阳侯府的事情正如夜红绫所料,很快就如惊雷般响彻宫廷,上至太后和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和臣民,个个心神俱颤。
长阳侯……
仗着太后宠爱封侯开府,威风凛凛,寻常无人敢惹的长阳侯崇峻,在整个帝京几乎可以横着走,连几位皇子都不会主动去跟他交恶——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屑跟这种人计较。
可事实上,自从崇峻成为长阳侯之后,众人心里就算如何看不起他,这两年也真的没人敢光明正大地得罪他。
没想到护国公主又开了一个先例。
听说长阳侯府的护院侍卫在护国公主手里几乎被全灭,连长阳侯也受了重伤。
群臣打心底里被震住了。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可护国公主这样的气魄当真是让人佩服,当然,如此狠辣的手段也让人胆寒。
众所周知崇峻是太后最最宠幸的人,此番在夜红绫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太后又岂能善罢甘休?
果然天方亮,圣旨就传到了护国公主府,命夜红绫进宫。
夜红绫不冷不热地回复了内侍,然后起身洗漱,换上一身单薄干练的玄色束腰轻袍,衬得腰肢纤瘦,身段修长挺拔。
跟寒卿白一道用了早膳,乘马车把他先送到了寒府大门外,看着寒卿白下车被寒家管家恭敬地迎进府,夜红绫才不疾不徐地进了宫。
“殿下。”翎影悄然入了马车,单膝跪在车厢里,“皇上刚下了朝,此时正带着禁军统领韩墨往慈安宫而去,几位皇子也都被叫了过去。”
夜红绫倚着锦榻,淡淡嗯了一声。
翎影闪身而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绫墨。”夜红绫淡淡开口,“进来。”
又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车窗闪入,跪在车厢里柔软的毯子上,“主人。”
“《三字经》背一遍给本宫听。”
绫墨微懵,随即抿唇应声:“是。”
眉头微敛,平静无波的嗓音开始在车厢里响起:“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夜红绫一路听着,斜靠在榻上,慢慢阖上了眼。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外,少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嗓音如流水般回荡在耳畔,“始春秋,终战国。五霸强,七雄出。赢秦氏,始兼并。传二世,楚汉争……”
夜红绫睁开眼:“可以了。”
绫墨松了口气,额头上隐隐见了薄汗。
夜红绫走下马车,入了宫门,大总管孙平居然亲自来了宫门口迎接:“殿下。”
夜红绫淡漠瞥了他一眼,在孙平引领下直接去了慈安宫。
走进宽阔雅致的宫苑,墙角的小花园里玉兰花开得极好,夜红绫目光掠过其上,很快收回视线拾阶而上。跨步入了殿门,迎面对上的是太后怒不可遏的一张脸,皇帝阴沉紧蹙的眉头,以及皇后和一干嫔妃或是惊惧、或是兴味、或是看好戏的神情。
几位皇子则皆沉默地站在一旁,神情各有所思。
眼前这严肃的阵仗,看起来颇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夜红绫神色淡定,往前走了两步,微微欠身颔首:“父皇。”
姿态冷漠孤傲,目空一切到直接忽略了其他人。
太后脸色铁青,脸上精致修饰出的妆容都挡不住阴沉发黑的脸色。
“红绫。”景帝坐在上座,沉声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红绫抬眼:“父皇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