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女官就被领上了殿。
如果朱慈烺在场,他一定有所惊奇,因为和去年内廷库相比,这位女官感觉今年瘦了很多,脸色发白,像是病了一样,眼神满是惶恐--去年在内廷库,朱慈烺救下了芸娘,交给王承恩保护,但他不会想到,有一日,芸娘会出现在这里。
“内官李芸,叩见陛下。”女官跪在地上,感觉身体都在颤抖。
“抬起头来。”崇祯帝冷冷。
芸娘慢慢抬起头。
崇祯帝看了一眼,似是有所印象,知道她曾经是掌管内廷库的,于是问道:“李芸,朕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如果敢有一句谎言,朕必以欺君之罪处你!”
“臣女不敢欺瞒。”芸娘声音发抖。
“关于五皇子之死,你究竟知道什么?”崇祯帝问。
“臣女,臣女……”芸娘跪在地上一时说出话,只是颤抖。
殿中人心中都是一动,这芸娘,果然是知道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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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见芸娘犹豫怯弱,好像要打退堂鼓,跪在地上的田妃抬起头来,看向芸娘,用一种咒骂一样的声音激励道:“都到陛下面前了,你还有什么可隐藏的?说出你知道的,你就能摆脱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不然你永远永远也不得安宁,迟早得被杀人灭口,到时,不但屈死的五皇子,青梅,你的同乡,就是我,五皇子的母亲,也会在九泉之下诅咒你!”
田妃声音恐怖,芸娘吓的哭了出来。
殿中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五皇子的死,真有什么隐情?如果五皇子真是被人害死的,但一定会有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彻查!
崇祯帝也是一脸怀疑,原本他以为五皇子是正常夭折,难道真有奸人?
“说吧芸娘,如果你不说,你就是欺君,不但你,就是你家人,也会受到牵连……”田妃忽然又放缓了口气。
终于,芸娘悲泣了一声,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慢慢看向御座上的皇帝,颤抖的说道:“回陛下,关于五皇子之事,臣女确实知道一些,但臣女并不能确定真假……”
“说。”崇祯帝脸色凝重。
“请陛下保臣女和臣女全家的平安,不然臣女不敢说啊……”芸娘哭。
“朕保你和你全家的平安。”
“谢陛下。”芸娘这才放心,她缓过一口气,斟酌着言语,缓缓说道:“臣女有一个同乡,名字叫青梅,原本在坤宁宫当差……”
听到此,殿中人都是勃然色变,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周后。
周后终于是色变了,虽然她有所预感,但真没想到,田贵妃居然真的指向了她!
崇祯帝也惊了,他没有想到,芸娘一开口,竟然就指向了坤宁宫。
难道芸娘所说的五皇子被害的真相,和坤宁宫有关?
崇祯帝迅速的看了一眼周后,发现周后一脸震惊之后,他又转头回来,将近二十年的夫妻,他对周后还是有信心的,周后,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像是感觉到了殿中的震惊,芸娘嗓子眼被堵住,颤抖的不敢说了。
“不要怕!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田妃鼓励,她咬牙切齿的嘶吼,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过周后一眼,她一直在心中憋着气,只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再向周后讨还一切。
崇祯帝目光已经又转回芸娘,显然是要芸娘继续说。
芸娘鼓起勇气,颤抖着继续道:“去年,青梅忽然慌慌张张地找到臣女,将一封信塞给臣女,说有人可能要害她,如果她死了,臣女就打开看,然后不等臣女细问,她就急急慌慌地跑开了,后来没几天,听到消息,她果然是死了……”
众人听的更惊。
“信呢?信在哪?”田妃急切的问。
“臣女不敢留,听说她死后,臣女就烧了。”
听到此言,殿中有人心中一轻。
“什么?”田妃却惊的差点晕过去,芸娘是她最重要的人证,也是计划的根基,如果芸娘烧了信,等于一切都是白作,或者说,芸娘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她令陛下宣芸娘上殿,根本毫无意义。
“但臣女好奇,在烧毁之前,悄悄看了一眼……”芸娘忽然“哇”的哭了出来:“早知道,臣女就不该看。”
田妃差点晕死过去的那口气,这才缓了过来,急切的问:“信里都写什么了?”
“青梅说,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三年前,有一次她在坤宁宫当差,身子不舒服,就悄悄躲进后殿,坐在一棵柱子后睡着了,忽然被惊醒,却发现是管事太监徐高和国丈周奎正在后殿中小声争吵,两人提到了承乾宫,又提到了五皇子,周奎很生气,说,徐高你不该横叉一手,把小事闹成大事,徐高却说,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轰。
听到此,殿中人都忍不住心中的惊骇,骚动了起来。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周奎和徐高对五皇子的死,都脱不了关系!
袁妃惊呆,周后脸色苍白如纸。
田妃却是笑了起来。
芸娘没有令她失望,说出了她所期待的那些话。
御座上,崇祯帝惊的涨红了脸。
看这女官的颜色,不像是撒谎和诬陷,难道五皇子真是被害死的?而且还是国丈周奎和徐高动的手脚?想到周奎之子周镜派人暗杀徐允祯之事,难道他们隐藏的秘密是和五皇子有关?一瞬间,又想到了张天师谶言,一时,怀疑和愤怒之火,在崇祯帝心中剧烈的燃烧,令崇祯帝不能自己,他猛地看向周后。
平生第一次,崇祯帝用这种夹杂着怀疑和愤怒的目光,瞪向周后。
迎着崇祯帝的目光,周后脸色苍白的摇摇头,然后看向身后的徐高,咬着银牙,声音颤抖的问:“徐高,她说的是真是假?”
所有人都看向徐高。
自从田妃进入殿中,徐高的脸色就微微有点变,眼神微微有懊悔,虽然他有所预感,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今日是小年,田妃竟然选在今日发动!
不过他脸色始终镇定,即便芸娘出人预料的出现在殿中,他脸上也没有露出太多惊慌之色。
事到如今,只能山倒扶山,水来挡水了。
芸娘只是一面之词,毫无证据,只要他坚不承认,就能保坤宁宫的安稳!
现在周后望来,徐高立刻奔出,到了殿中,在崇祯帝和周后面前噗通跪下:喊道:“陛下,娘娘,奴婢根本不知这女官所说为何?坤宁宫中,却曾经有一个叫青梅的宫女,但因为染病,去年就已经亡故了,不明白女官为什么要把她拉出来,编造出了这么一个离奇的故事,来诬陷国丈和奴婢?什么密信,什么杀人灭口,什么奴婢和国丈争吵,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徐高,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高话音不落,田妃就抬起头,望向徐高,虽然她罩着薄纱,但即便隔着薄纱,也能真切感觉到她恶毒痛恨的目光:“当着陛下的面,你居然还敢狡辩?你真以为,你做过的恶事,就真没有人会知道吗?为了掩饰当年的事,你不但杀了青梅,还将青梅几个同室,都以染病的借口逐出了宫外,随后,她们就都悄无声息的死了!”
徐高向田妃叩拜一下,委屈:“绝无此事!可请锦衣卫调查。”
“你当然处理的干净,但你不要忘记了,嘉定伯还在呢,徐允祯也还在呢!你能杀青梅,但你能把他们一起杀掉吗?”田妃盯着徐高,她的声音像是从地上升起,充满悲愤,带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