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报捷的塘报再看一遍,越看越美,嘴角忍不住又露出了笑意……
但又一阵急促的脚步打断了崇祯帝的笑。
却是张凤翔去而复返。
“陛下,最新塘报,建虏对蓟州南原试探攻击之后,十万大军忽然转向了玉田……”
崇祯帝脸上的笑,顿时就凝结了。
……
墙子岭。
从清晨到中午,谷中的浓烟一直都没有散去,建虏杀马吃肉的行为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明军将士都有怀疑,建虏燃起的浓烟,该不会是在发求援信号吧?建虏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的残兵,未免夜长梦多,应该立刻将其歼灭才对。
不止吴三桂等总兵,就是吴甡也有点动摇。
但太子却不为所动。
猫捉耗子,耗子不着急,猫又有什么好怕的?
建虏重兵都在蓟州,别说谷中的浓烟不够高,十里不见,就算可以百里见到,也没有兵马能救阿巴泰。
所以太子一点都不担心,他严令各部小心围困,防止建虏突围,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许主动向建虏残兵发起进攻。
奉太子命,佟定方亲自上前,一连将三封劝降书射入谷中。
但没有回应。
众军怒,朱慈烺却一点都不着急,武襄左卫抬来了一张椅子,又搭起中军帐,他在椅子里坐了,宝剑就放在胸口,眯眼小憩。
唐亮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一件大氅,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到旁边。
一夜没有合眼,又策马疾驰,朱慈烺已经很累很累了,但他却偏偏睡不着,脑子一直都处在兴奋中……朦朦胧胧中,他感觉自己在跃马挥剑,驰骋沙场,但战场不是墙子岭,而是变幻成了蓟州,前方的敌人更不是阿巴泰,而是一杆黄灿灿地龙旗,哦,好像是黄太吉。杀,他向黄太吉杀去!
……
“殿下!”
刚眯了一阵,就听见脚步急促,有人闯入帐中,朱慈烺睁眼醒来,只见年轻的佟定方快步进入帐中,抱拳急报:“殿下,建虏从谷中杀出,直奔这里来了!”
朱慈烺立刻跳起:“困兽犹斗,走!”
“嗬呼~~杀啊~~”
马蹄隆隆,踏起烟尘,几百个建虏从矮墙后跃马而出,向明军的中军大纛直冲了过来,除了最前面的几个人全身甲胄之外,后面的建虏骑士全部无甲,不过战吼之声却非常高亢,一个个目眦欲裂,状似疯狂,冲击之中,不停的张弓搭箭,向两边和前方的明军急射。
不得不说,虽然是残兵,虽然无甲,但八旗兵的气势依然很强大。
离得这么远,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决死之气。
不过他们想要靠近中军大纛,那是不可能的,在大纛之前,精武营两重战阵加上护卫在朱慈烺身边的武襄左卫,一共有三重阵,就算正蓝旗的三千精锐仍在,想要突破三重战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传令下去,前面那几人必是建虏的亲贵,不要杀他们,尽量留他们的活口!”
朱慈烺淡淡道。
“是!”
佟定方去传令。
……
“杀啊~~”
博洛挥舞长刀,冲在最前,在他身边的,是仅剩的五六个依然还有甲胄的牙巴喇白甲兵。都知道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因此没有人心存侥幸,所有人都是一个念头,冲上去,砍翻明军的大纛,将明军搅一个天翻地覆!
正常情况下,博洛不应该选择白天,而应该等到深夜,最好是明日凌晨再伺机突围冲阵,但博洛却没有等,一来夜晚气温奇低,八旗勇士都没有御寒衣物,到了晚上怕是连手都伸不直了,二来,不知道明军什么时候会发动总攻,一旦明军攻击,四面而下,他们一千残兵一点机会都没有,也因此,博洛才决定先发制人,因为是白天,说不定会明军会大意懈怠呢。
但随着战马的疾驰,距离堵着谷口的明军越来越近,博洛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却是越来越多,因为明军纹丝不动,虽然八旗勇士在奔驰之中,不断的施放羽箭,给明军造成了伤亡,但明军却没有还击,不但没有弓箭,连鸟铳也没有响。
周围静静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山下和谷口的明军,仿佛都变成了一尊尊直立的雕塑,在任由他们突围。
眼看已经冲到六十步,已经能看到明军士兵的脸了,但弓箭和鸟铳却依然没有出现。
“冲!”
箭在弦上,博洛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带着五百勇士,狠狠向明军战阵撞去。
“砰!”
不是枪声,而是直接撞在明军长盾上的声音,博洛跨下是一匹万中选一的良驹,在即将装上明军长盾之前,他猛地一提缰绳,战马四蹄腾空,越过明军长盾,落到了后面的长枪阵中。但他身边的几个白甲兵却都没有他的好运气了,一个撞上了长盾,另外几人还没有靠近明军长盾,就被从长盾后面伸出的长枪刺于马下了。
“杀!杀!”博洛血红着眼珠子,拼命砍杀。
虽然因为他的腾空而降,明军的长枪阵被搅乱了,不过明军并不慌乱,长枪手们围成了圈圈,挺枪对博洛猛刺,博洛虽然勇猛,且拼尽了全力,但他一个人又怎是这么多明军的对手?很快,胯下战马一声悲鸣,被两杆长枪同时刺中胸膛,一个人立,将他从马上摔了下来。
博洛虽然落马,但却没有倒地,空中一个踏步,稳定身形,落在地上之后,挥刀继续猛杀。
到这时,他已经知道没有取胜的可能,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了疯子,只想在临死之前多抓两个垫背的。
三杆长枪同时刺来,博洛挥刀拼命抵挡,但却没有躲过。“噗!”一杆长枪刺中他的小腿,他猝然倒地,还想要挥刀猛砍,但手腕却又一痛,却是一名明军圆盾手忽然向前,一刀看在了他的手臂上。“啊”鲜血飞起,博洛一声惨叫,手中长刀落地,不过他依然不放弃,转身张开双臂,试图对一个明军长枪手进行搂抱,或者说,他将自己的胸膛卖了出去,准备迎接长枪的当胸一刺。
但长枪并没有刺来,反倒是小腿再次一痛,却是一杆镰钩枪勾住了他的小腿,向后一拖,将他拖翻在地,随即明军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住,用绳子把他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胆小鬼~~”
博洛目呲欲裂,拼命挣扎,但却无济于事。
就在被捆绑的同时,博洛用力回头,向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跟他冲阵的五百八旗勇士,一多半已经倒在了地下,剩下的一百多人犹自和明军拼杀,但在明军长盾和长枪的连番攻击之下,已然是如风中残烛,无力支撑,血雨惨叫中,不断倒下。
明军大阵,却依然是不动如山。
过去,仗着三重甲胄、精绝的弓射和明军的孱弱,八旗兵横行辽东,但面对同样能战敢战,且同样全身甲胄,操练严格,军纪同样残酷的精武营,已经不占多大的便宜,加上没有了甲胄和弓射,人数又少,一面倒的被精武营攻杀,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山梁之上,吴三桂马科白广恩唐通四个总兵目睹了整个过程。
潮白河边的大胜,四人都拿到了不少的功劳,尤其朝廷对杀虏的功劳一向都很看重,等战事结束,赏赐一定不会少,加上此战又是跟随太子而战,日后太子登基,大家都有从龙的功劳,因此四人心情非常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