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凯锋缓缓从灯光下走来,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不清他深沉昏暗的脸色,却能感觉到步步紧逼而来的森寒气场。叶梓允咽了咽吼中的硬物,局促不安地拎着手里的粉色购物袋,瞪圆的眼睛在朦胧的夜色下似有千言万语。
“你没有等我。”盛凯锋站在叶梓允面前,说得简单干脆。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质问和不满,是因为刚刚还是五年前叶梓允的离开。
“我……我以为你听见了……”叶梓允抿了抿嘴唇,心跳突突地加速。
“我也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
叶梓允一怔,望着他深邃狭长的眼睛,却看不透他眼里如雾如云的深意。
“对不起……”
叶梓允垂下头,浓密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好像心里不曾言说的阴翳。
“为了什么?”盛凯锋微扬着下颌,眼神里的轻蔑是对自己无可救药的嘲讽。
“……”叶梓允抓紧手里的购物袋,咬着嘴唇,突然抬头说道,“为了刚才,和……五年前的离开。”
盛凯锋没想到叶梓允竟然会真的说出口,心里骤然一缩。
他原本以为她又会逃避,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嘲讽她的准备,可是她却偏偏……偏偏……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动摇他的心神,叫他竟然有片刻的失神和恍惚。
“其实,在画廊里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为自己五年前的离开道歉。在美国的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为此感到内疚和后悔。只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哪怕我终于回来了,我还是小心避开过去,我还是想当然地认为不去提也许就能彻底翻过新的篇章。”
叶梓允苦笑着叹了口气,夜色下她的眼睛闪着盈盈的水光,清秀又干净。
“可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关于过去,我们都需要一个好好的告别,在我的道歉中结束。而关于未来,我希望能在我的感谢中开始。谢谢你、谢谢暖暖,谢谢我们……曾经相爱过的过去……”
叶梓允抬起右臂伸向盛凯锋,眼里是真诚的笑意,手掌却忍不住在瑟瑟夜风中微微颤抖。她是没有资格乞求原谅的,所以她并不奢望,即便是一句道歉和感谢她也知道也许毫无价值。所以等待的时间变得煎熬,每一秒钟都是煎熬,而这样的等待,却是整整五年,对于她和他,都是一样的煎熬。
沁凉的风吹过叶梓允空落落的手心,汗水在凝结成冰,冻住了叶梓允的心。
她不敢看向盛凯锋,唇角抽搐着,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夜色下仿佛始终只有她一个人,终于叶梓允缓缓垂下自己的手。说好的不求奢念,但心里的爱仍旧会痛,痛到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痛。但,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痛,一个人的爱了。
叶梓允勉强苦笑着,垂下的手却突然被盛凯锋抓住,男人掌心的温热迅速暖进她的心里。就好像一颗空落落的心突然被人攥在手心,很暖却又很紧张,骤然填满了纷芜的情爱。复杂的心绪容不得她理出头绪来,下一秒钟,她整个人已经被拉进了盛凯锋的怀里。
风撩起她细长的发丝扫过男人的脸颊,他的怀抱一如五年前的温暖踏实,还有熟悉的檀木香调。好像时间从未逝去,好像爱人从未离开,五年的分离和疏远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迎刃而解,却不是所有分开的人都能再拥有一次重逢。
叶梓允目瞪口呆,心跳得完全不受控制,哪怕盛凯锋一句话都没说,她却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男人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背,轻轻顺着她微卷的长发。沉默,在此时仿佛成了最有力的千言万语。
但是叶梓允却有点害怕,她知道盛凯锋对她只剩下暖暖的情分罢了,而眼下的拥抱和亲昵却在瞬间将她吸入了完全危险又模棱两可的境地里。他明明说过,不想和她再做朋友,可现在的亲昵难道不是折磨吗?就像黑洞,无限沉沦,无限迷失,直到最后她丧失所有意识,却还知道对他专属的爱的信仰。
“康康不是我的孩子。”盛凯锋的唇贴在叶梓允的耳廓上,轻柔出声,“在你走后,我主动做过亲子鉴定,结果有公证处的公证。以前是我太自信才会让他们有机会,一步一步分开我们。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不是吗?”
叶梓允浑身战栗,侧脸依靠在他的怀里,心跳仿佛都在刹那停止。
“还有,我和罗娜、兰蕙都没有任何男女关系,更谈不上越轨的行为,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们。而你所介意的Flore,她是我母亲,法国的庄园也是我母亲的。因为纪央的嘱咐,我安置罗娜住在法国的庄园里,她私自用Flore对外作为她的名字,以至于很多人都会这样称呼她。现在,你明白了吗?”
叶梓允难以置信地昂头望着盛凯锋下颌骨的曲线线条,尖锐得好像刀子扎在她的心里,她嘴角的苦笑流露出近似一种自我的嘲讽,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再简单不过,人性却能复杂到如此。利用、算计,到头来真的能得到长久的美好吗?
她无奈垂眸低语道:“我竟然会因为这些事……”
“你不是因为她们才离开。”盛凯锋松开了她,目光炯炯,“你是因为我才离开。”
“……”
“因为你对我的失望。而这样的失望,是日积月累,不是吗?”盛凯锋的唇角上扬,“如果我早料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我不是这么轻敌,如果我多在乎你的心情和感受,如果我足够认真对待这些事……也许,会不同。而你对我的失望,正是因为我的态度。”
叶梓允闪烁着盈盈的泪眸,竟然无言以答,心里的惆怅与懊恼并未得到丝毫缓解。
甚至,她听得出来,盛凯锋话里完全没有任何情感,莫名的叫她心虚不安。
风幽幽地吹过叶梓允的后背,竟不如此刻盛凯锋的眼神来得阴森,叫人毛骨悚然。
“既然大家都把话说开了,那么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盛凯锋干脆地画上句号。
叶梓允抿抿双唇,她不觉得大家把过去的话都说开了,反而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叫她更难释怀过去,但最终她还是默默点了点头。对于离开的人,在被留下的人面前,毫无说话的权利。
“很好,那么我也不打算掩饰我的意思。”盛凯锋双手插在裤兜里,路灯隐约照亮他清冷的半张脸,眼神里仿佛酝酿着不为人所知的责难,“女儿也长大了,但是性子很不好。我工作很忙,需要为她找个母亲。”
叶梓允的心骤然从高空坠落,紧咬着牙,一句话都没说,她实在没有开口的资格。
“与其从不认识的女人里挑一个毫无感情可言又不会视如己出的后妈,我更愿意直接找你,省掉将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的话,你听懂了吗?叶梓允。”
叶梓允的心骤然狂跳,整个人仿佛都飘在空中,明明是连做梦都不敢梦的回到他们身边,可现在她却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男人那双狭长深邃的眼里好像闪着逼人森寒的寒光,可偏偏他的语气却又淡定不屑得叫人伤心。
可是对叶梓允来说,她还有伤心的资格吗?
难道,这不是对她的施舍吗?
难道,她不该感激涕零的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