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出嫁的东西已经筹备得差不多,可宝华还是一言不发,动不动就摔杯砸碗闹绝食。
陛下哄了几次耐心尽失,命人看住公主,不许她逃跑,此后竟不再过问。
而后宫之中新人辈出,更是接连传出有孕的消息,陛下高兴极了,赏赐和恩宠络绎不绝。
人人都在议论着,在废太子之后,陛下究竟会不会废后?
赵璇也有些担忧,可韩朝却不这样看。“太子可以废,皇后不能。”
“宝华马上就要出嫁,陛下绝不会废了皇后,让宝华成为庶出。到时候齐国要是闹起来,可就不是霍思渊一个人能够镇压得住了。”
“陛下废太子废得也太轻易了。精心培养了十几年,就这样废了难道不可惜吗?”赵璇叹道。
韩朝道“大殿下前些年大病一场,好了之后性子就变得闷了,陛下就是那时候开始对他颇有微词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时候你还没来都城呢,不知道也不奇怪。别说是你,就算是住在城中的人家也基本上都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祖父毕竟是镇南王,陛下很看重他,时常召我进宫给祖父传话,日子久了就听了些风言风语,不过究竟怎么回事我也说不上来。”韩朝道。
赵璇想了想道“陛下近来对二殿下格外宠信,总让我觉得不安。”
这段日子以来,陛下总是让二殿下做一些只有太子才能做的事情,却又对朝中请立太子的呼声充耳不闻,让人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穆国公告老还乡了。”韩朝忽然道。
赵璇大吃一惊“那蒋姐姐怎么办?”
后宫之中女子的底气全是家里给的,原先穆国公虽然致仕,可陛下恩重,一直厚待他,蒋思羽才能够在宫里说一不二。
如今她既没有恩宠也没有靠山,在宫里的日子不知该有多难过。
“她一直避不见客,穆国公夫人数次进宫都没能见到她,大概是要壁虎断尾。”
当初赵璇被设计陷害,以至于被温澈掳走,要不是有萧以宁从中作梗,霍思渊恐怕早就动手了。
“我虽然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可宫里日子不好过我也知道。”赵璇有些失落“只是我没想到她会算计到我头上。”
“你太相信她,才会忽略那些蛛丝马迹。”韩朝道。
“听说铜雀台在城郊置办了院子,专门给门中的人住,你知道在哪里吗?”赵璇不想多说,生硬的转开话题。
韩朝也没有继续,顺着她的话道“城东十里,位置绝佳。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
“是不是和马场一个方向?”赵璇道。
韩朝点头“确实和马场一个方向,你担心孟敬亭是刻意为之?”
“阿晗在我眼里自然千好万好,可在别人眼里却未必。”赵璇道“他是江湖人,自然往江湖去。若阿晗真和他有些什么,到时候山高水长,我们也帮不上忙。”
“你也虑得太远,或许他们只是一时冲动,过一阵子就好了。”韩朝劝道。
饶是如此赵璇依旧心神不宁。“我只怕阿晗动了真心,孟敬亭却只是利用她。”
“若果真如此,我一定不放过他!”
赵璇哭笑不得“你又打不过他,怎么替阿晗出气?”
韩朝仔细想了想“那我好好练功!”
“人家都是童子功!”指着边上的韩弗思道“你不觉得这时候练有点晚?”
两人说归说,也只是明里暗里的提点了几句,并没有真的拦赵晗,不让她出门。
绿杨担忧道“殿下明明也担心那姓孟的另有所图,为什么不拦着姑娘呢?”
“堵不如疏。她如今热情高涨,觉得自己遇见了良人,再如何同她分析利弊都没有用。她没准还会觉得我是那无情的大棒,非要打他们这对苦命的鸳鸯。”赵璇无奈道。
“可真就这样不管吗?”
“已经让人跟着了,一路上小心些,别让她走远,几双眼睛盯着,姓孟的就是长了翅膀也要掂量三分。”
马场边上的这一片赵晗已经走了不知多少遍,百无聊赖的拿树枝去戳路边的矮丛。
怎么还不来啊!赵晗心里直打鼓,不自觉的把嘴撅起来,十分气恼。
大老远的孟敬亭就听见她拿着什么东西抽打枝叶的声音,微微皱眉,这也太任性了。
听到有马蹄声接近,赵晗欣喜的转过头去看,正是孟敬亭。
今天的孟敬亭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完全就是风流倜傥这四个字的化身。
赵晗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美男子,然而却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她看得痴了,半天都没有说话,直到孟敬亭牵马调头,才急忙喊他“你去哪!”
“赛马,来不来?”孟敬亭心生一计,冲她笑道。
赵晗被这个笑容蛊惑,立刻拍马追赶。
两个人在树丛间穿行,越跑越远,后头的人不熟地形,渐渐被甩开,只能看见两个矫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眼看着就要追不上,前头的人却忽然放慢了速度,趁此机会,赵晗加了两鞭,堪堪超过他。
谁知却马失前蹄整个人飞了出去,赵晗抱着头,刚要卷成一团就被什么人拉了起来,提着她抱在怀中,往边上滚。
好不容易停下来,两个人的衣服都沾上了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比这更紧要的是赵晗一睁眼就是他近在咫尺的脸,呼吸交缠,他的脸越来越近。
赵晗羞得闭上眼睛,却听见一声闷笑。
他翻身起来,坐在边上道“地上凉。”
脸红得像是偷吃了二斤辣椒的赵晗背对着他捂着滚烫的脸,心口跳得很急。她紧紧的捂住嘴,害怕一张嘴就会跳出来。
孟敬亭看着她的背影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啊?”赵晗茫然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茫然无知的桃子一样水嫩的脸蛊惑着他靠近,他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拨到耳后,指尖擦过耳垂,看见她抖了一下。
藏起笑意道“吓坏了吧?”站起身来才发现她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十足的孩子气。
耍赖一样的不肯动“摔疼了,走不动!”
孟敬亭在她身前蹲下。“哪里伤着了?”
赵晗把腿递过去,示意他看。
本以为她是装腔作势,谁知腿上果然青了好几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马儿已经跑远,如今这里只剩下两人。
“我要洗手!”赵晗指着不远处的湖水道。
她一双手都沾染了泥土,看起来黑漆漆的,确实不太干净。
孟敬亭把她的手搭在脖子上,勾住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来到湖边,找了略干净的一块石头,把她放在上头,弄湿了手帕递给她。
赵晗看着站得离自己有好几步远的人道“你为什么要站那么远?这里又没有人。”
“君子不立危墙。”
“我哪里危了?”赵晗不满的看着他。
孟敬亭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又没有马,怎么回去?”都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了,靠三条半腿要走到什么时候!
“今天天色不好,说不定会下雨,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他走过来看了她一圈,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背你回去。”
“你怎么不像刚才一样?”
“路太远,抱不动。”
赵晗推了他一把“我又不胖!”
话是这样说,可她还是乖乖的趴在他背上。“你们铜雀台的人都像你一样长得这么好看吗?”
孟敬亭眼神一动“你很好奇吗?”
“是啊,我听说江湖人都虎背熊腰,一顿能吃好几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她看着他宽厚的肩膀奇怪道“你怎么没长那个样子啊?”
“你一直都在都城,没去过其他地方吗?”
赵晗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之后,连忙开口。“不是的,我去过好几个地方,见过很多东西的。”
孟敬亭听了眼神微暗“你同你姐姐感情很好?”
“是啊,要不是姐姐我根本不会有今天,她比任何人都对我好。”说着紧了紧抱住他脖子的手,有些低落“可是姐姐不喜欢我出来见你。”
“哦?为什么?”
“他们都觉得你接近我是别有用心的。”她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听起来有些闷。
孟敬亭把滑下来的人往上推了一下。“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是有缘分的,你不是骗我的。”说着她就觉得有些委屈。
他暗暗的想,难不成现在还有这种以退为进的招数?都说江湖险恶,都城里的套路也一点都不少啊!
“那你还想见我吗?”
她点了点头,趴在他的肩膀上很难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良缘会这么艰难,从一开始就完全不被看好。
孟敬亭没有听到身后人的回应,沉默的走在路上,雨声渐响,恰好前头有亭子,两人便躲了进去。
雨声嘈杂,像赵晗此时的心情,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赵晗在雷雨声中沉默,任由雨水将身上打湿。
“过来,那边雨大。”孟敬亭站在亭子中央冲她伸出手,指尖还染着些许铜色。
腿疼,又被雨水打湿,赵晗委屈得哭出来。“你那么凶干什么!”
孟敬亭满脸诧异的看着她,他哪一句凶了?
“我腿疼,走不动!是你把我放在这里的!才放下就让我过去,你明明就是故意的!”愈发委屈的赵晗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抽噎着坐在那里,整个人都被打湿。
“我没有凶你,雨太大,你坐在这里会被淋湿。”孟敬亭半蹲下身子道。
“那你抱我过去!”赵晗撅着嘴道。
孟敬亭几乎要觉得这是她的计谋,可雨势实在太大,他不想再纠缠下去。
两个人坐在亭子中间,避开了大部分的雨水,却避不开时不时飘进来的雨丝。
衣服越冷就显得身上越热,赵晗冷得发抖,孟敬亭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闻着他衣服上浅淡的折兰香,赵晗低着头笑了。“我们这样像不像落难的......”
落难的?鸳鸯?孟敬亭实在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怎么脑子里全都是风月?
也算是因祸得福,孟敬亭并不觉得心思单纯成这样的赵晗能够做得来复杂的事情。
“你的马会自己回马场吗?”
“会啊,马场的驯马师都练过马,只要马还在都城附近,就会自己回去的。”
赵璇听说人丢了之后急得不得了,顾不得外头还下着雨,急命赵行客带人出去找。
韩朝拦住她“别急,到底是在都城附近,他不敢。”
“我当年还是在都城里丢的!”赵璇道。
说到这里韩朝也没了信心。“总得等雨停,不然也不好找。”
“孟敬亭要是敢伤了阿晗,我要他百倍偿还!”
从来没见过赵璇这么激动得韩朝呐呐道“你就这么紧张她?”
“阿晗真心待他,他若不能回应这份真心,就不该吊着她,不该和她来往!”赵璇道“骗了别人的一颗真心还要装作无辜,这种人着实令人不齿!”
韩朝强硬的把她拖进屋里“你要是这么担心,等她回来,我们亲自同她说一说,长长心眼,不要被人骗了。”
雨停了,韩朝正在吩咐赵行客把人直接带回来,却见赵璇已经换了骑马的衣裳出来。
“你干什么!”
“我要去看看这个孟敬亭究竟是何许人也!”
赵晗倚在孟敬亭怀中睡得香甜,忽然听见他说“你家里来人了。”
“谁啊?”赵晗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看,立刻打了冷战,结结巴巴的说“姐姐......”
原来这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就是玉城公主。
浑身干练,眉眼淡漠,身量比寻常女子都高,站在男子身边也丝毫不逊色。
“阿晗,过来!”
赵晗依依不舍的看了他好几眼,才向赵璇道“姐姐怎么来了?”
按捺住怒气,赵璇将她身上的衣服扔到韩朝怀中,另拿了披风将她裹起来。“乖,你先上车,姐姐有话要同他说。”
“姐姐,你别生气。”她拉住赵璇的衣袖,小声道。
赵璇抱了她一下。“姐姐不生你的气,别怕。”
等赵晗终于上车之后,赵璇才道“铜雀台门主,孟敬亭?”
“正是,阁下便是玉城公主?”
“阿晗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希望你不要将她卷入这些无关的纷争中。”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丝丝相扣,又哪来无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