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屈原《九章》
李凌峰继续横笛吹奏。
他眼观面前四人,此次遇上当世强敌!
知道自己已万难保全,要想拼尽全力助慕秋丽脱险,必须借助笛子声乐之音,将龙象神功提至顶层,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体内一时真气激荡、龙蛇游走。面上紫气薇薇。
音律一变。将一阙楚辞吹出,正是屈原生死诀别的悲歌九章。
一时天地暗淡萧瑟、神鬼伏地皆泣。
慕秋丽在飞雪中,仰面直视眼前这名男子。听闻此曲,便知他已决意于强敌一决生死。
心下思绪万千、情不能自抑。泪水夺眶而出。
大音希声,笛音戛然而止。唯袅袅余音上空盘旋,大可绕梁三日。
一阵北风狂卷,大雪四下纷扬。
一曲奏吧,李凌峰体内龙象之力已充盈体内、劲道起处,大可劈山开石。
他右掌挥出,低喝一声“去”。
咔、咔,咔几声脆响,面前冰墙乍碎。
化作万千点点冰屑,锐利如刀、对面前毛蜀黍嗤嗤激射而出。
毛蜀黍沉喝一声“速速拿住长公主。”
他内力鼓荡,头顶冒出热气。
三米之内积雪化水,双掌大开大合。向前推出一道滚烫气浪,气浪翻地而裂、深达数尺。
冰箭触到气浪,纷纷化为蒸汽。饶是如此,只听嗤嗤几声,仍有几块碎冰迅捷如电般击中毛蜀黍胸口,射入其体内。
毛蜀黍立时胸口如中重锤,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已着极重内伤,仰天栽倒。
躺在地上饮酒的凌云剑,霎那间化作一道蓝色剑芒飞掠而起。
他剑势目标直取李凌峰身后慕秋丽。而也知道李凌峰必定舍命相救。
蓝色剑芒一闪而逝。
李凌峰笛音未歇,身形鬼魅般转到凌云剑背后。
食指伸出,出手如电,径直点中他后背肺俞穴。
而自己左胸业已被剑芒穿透,前后标出大片献血。
慕秋丽一声惊呼“大哥。。”
凌云剑哈哈大笑道
“剑出唤风雨、落剑泣鬼神。侯爷好一招清风拂柳,我不如你,值也。!”
语音未落,噗通倒下、生死不知。
李凌峰更不及想,反身一掌,力道如脱缰野马、泛滥江河势不可挡。直劈向黄衣金鹰十三郎。
同时纵身、长笛做剑,疾刺只一人。
这几下李凌峰兔起鹘落,哪里还有平常的雍雅和潇洒从容。用的尽是同归于尽的搏命打法。
李凌峰本来身负异禀,后得遇异人传功十数载。习得旷世奇学龙象心法,一身功力放眼天下,罕逢敌手。
第一场激战,毛蜀黍已是消耗掉一半功力,即使不死必也重伤。第二次狙下凌云剑,饶是被凌云剑所伤,遭遇重创。对手也已到地,片刻绝难再起。
强敌环视,今天放手搏命也当真酣畅淋漓。他的目的就是以已之力拼倒三人,然后同归于尽。
保全慕秋丽安然无恙。
金鹰十三郎自持身份,本不想和其他三人一起联手。
但深知这次兹事体大,李凌峰武功已近登峰造极。凭个人单战决计讨不了便宜。
眼见一股天象掌力山呼海啸般而来。如旋风般迫近,且刚猛异常。他沉声吐气,双手环抱焚火短棍、舞成一圈。与风雪搅作一团,由小变大直如磨盘一般。
转速加快,轰然一声!一个巨大火球自棍圈中燃起,和李凌峰掌力对接。
正是新晋绝学焚火令。
“呯”的一响,火球不灭,呼啸疾速冲向李凌峰!
龙象掌力虽然化去,但自己也是噔、噔、噔后退十几步,再也站立不稳,一下坐倒。
胸口气血翻滚,一时间自不能动。
强敌四退其三。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何况这四人乃当今绝世高手。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场拼杀其实仅在电光火石间。
李凌峰正全力飞纵扑向只一人。
十三郎焚火令岂是儿戏,若被击中必当场炸开,粉身碎骨。任你大罗金仙难逃此劫。
火球袭来哪里还能避开。
见火球疾如流星,慕秋丽惨呼一声。合身只扑向李凌峰后背。
只一人一直没动,他仍静静立于雪中。
眼睛望着这一场杀戮,眼神中竟有些忧伤。
李凌峰引着火球呼啸而至。
长笛若剑刹那刺到。
慕秋丽状若疯态,扑向李凌峰。其它三位悲惨景象。
这一切宛如定格,唯大雪依旧纷扬。
猛然,他身如游鱼又似利箭。
疾如雷电般闪到慕秋丽身后,将她一把抱起。随后在雪中激射后退。
李凌峰业已杀到、跟随飞掠。
长笛距只一人只有三寸距离。慕秋丽扭头望向李凌峰惊呼。
疾风般掠过几幢房屋,只一人脚下加力,后退速度亚赛奔雷。
李凌峰重伤之下,劲力已然将近使竭、距只一人越来越远。
开始,能看到慕秋丽泪痕满面,眼中尽是万般柔情。
后来眼前模糊、终于渐距渐远。
最后只隐隐听得慕秋丽嘶声在喊“大哥保重。。大哥保重。。”
他再也支持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只听的轰然一声,身后火球炸开。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慈宁山山势高耸,满山苍松如盖、葱葱郁郁。
那山脚下有一道沧江,白带如练,奔腾湍急。日夜不停的流向远方。
山顶有一座寺院名叫慈宁寺,建筑方方正正,红瓦白墙。在绿树掩映之下更显宁静肃穆。
这一日早上朝阳万道,瑞彩千条。积雪未化,山风清凉。
早上一个十二三岁小和尚吱呀打开寺门,拿了扫帚打扫。一出大门,被眼前景象唬住。只见门前石板台阶上仰躺一人,似一个粽子全身被白布缠裹、只留出俩个鼻孔出气。白布上隐隐渗透出大量斑斑血迹。
小和尚大呼一声,转身飞也似跑回。边跑边惊慌大喊“师傅,师傅”。声音很大,稍显稚嫩。
“心月,惊慌做甚?”
院内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传来,语调平稳、波澜不惊。
但见院中一个禅房门吱呀打开,走出一位大个老僧。
见他身高九尺开外,须似三冬雪,发如九秋霜。长眉下垂过眼,又似弥勒佛陀。面色红润,脸上皱纹沟壑堆垒、眼睛微闭,双手合十。看不透年龄如何,穿一身灰布僧袍,步履稳健。
小和尚跑到他的近前,抓住老僧衣袖“师傅师傅,门口躺着一个怪人,徒儿见了害怕”。
老僧“哦”了一声,说道“带我去看”。
他随小和尚走出寺门,果真看到那仰躺之人。
老僧当下附身。伸出俩指,放在那人鼻息一探。马上说道“快快快,心月。把我药房打开,被褥铺好”。
被叫做心月的小和尚转身一溜烟跑了进去。
老僧伸出俩臂,把那人抱起、托于怀中。大步走回寺院左侧药房。
此时心月已经迅速铺好被褥。老僧轻轻将那人平放于床上,转头吩咐到“心月,去打一桶清泉水过来”。
他一层一层,缓缓解开那人身上白布。
“吧嗒”一声。
自那人身上落下一个信封,还有一张银票。
老僧看了一眼,将俩样物件放到旁边桌案之上。
又继续把此人身上染血绷带一层层全部解开。
只听“啊”的一声惊呼。
原来是心月打水回来,看见此人惨状,被一下吓傻。只见这人横卧床榻之上,全身黑如焦炭,布满创伤。
伤口尽数溃烂,流出红红白白许多浓汁血浆。
左胸有一贯穿剑伤,伤口皮肉翻开,有好多蛆虫蠕动。脸上黑糊、已分不清五官,眼睛紧闭。头皮想是被火燎过,头发自十去其九。
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具烧焦干尸!
老僧眼见此人此状。双手合十、长眉垂下,轻轻诵一句“阿弥陀佛”。
“心月,把九转还阳丹取来”。
老僧说到。
心月在药架上取下一个红色小葫芦,递了过来。老僧打开葫芦嘴,倒出三粒火红药丸来。
但闻房内立时一阵清爽异香袭来。只使人心神俱醉,遍体通畅。
老僧轻轻掰开那人嘴巴,将三粒药丸尽数塞进。
中指轻按那人脖颈,使药丸进入肠胃。
他又让心月拿过干净毛巾,蘸了清水,轻轻缓缓、从头至脚为这人擦拭伤口。
一直换过几十条毛巾,十余桶清水。那人正面背部,身上焦黑脓血终于擦拭干净。
见他身上伤痕遍体,五官移位、肌肉翻睑。
心月一旁只瞧的是战栗不已。
老僧起身,在药架上取下一个大大瓷罐,拿一个银匙裹了棉纱。蘸满罐里稠稠黑色药膏,开始为那人上药。
他用药甚是小心仔细,有五柱香时间才堪堪上完全身。
老僧又吩咐心月在药房内升起暖炉。这才坐于床边,看清桌上银票,分明是天下通兑的万俩黄金。
老僧长眉一挑。
又拿过信封拆开,取出信笺展开细看。
看罢良久,沉吟不语。
他将书信连同银票一起装好放入怀中。起身低吟佛号。
心月扬起小脸,眉目之间清秀隽丽。
问道“师傅,这人能不能医好?”
老僧轻叹一声道
“造化无极,旦夕祸福,生死在天,又岂是人力能所及。”
复转身出门。此时山风直吹的松涛徨徨、夕阳如血。
晨钟暮鼓、云起云落,白云苍狗、转瞬即逝。
这寺院不大,有禅房八间、大雄宝殿一座。寺内只有师徒二人,因地处偏僻、平日里也无有善男信女前来。老僧和心月二人自给自足。乐得清净、倒也悠闲惬意。
伤者正是李凌峰。
此后老僧每日为他换药三次,九转还魂丹前三日每天三粒、三天过后改为每天一粒。尽是悉心照料。小心月专心伺候那暖炉,使的屋内暖意融融、不觉寒冷。
如此持续了数天,李凌峰仍是昏死不醒,只是身上面上伤口,在药力治愈下慢慢结疤。
又过月余,伤口处竟悄悄长出新鲜肉芽。
这天,心月也不知在哪里折取了一大束开的正盛的腊梅。插到一个瓶里,放在屋内窗台。一时花香淡淡、氤氲散开。
屋内似有想动,心月下意识回头。
只见床上伤者李凌峰微微一动。
心月张大嘴巴,骇的说不出话来。接着,李凌峰竟然睁开了眼睛。
小心月“呀”的一声欢喜,转身奔出去喊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