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血,很多血,七岁的我,吓得缩在后备箱里瑟瑟发抖,天塌地陷的恐惧也不过如此,再然后,我听到母亲的挣扎嘶喊,我往外瞧的时候,天空是红色的,大地也是红色的,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恐惧。
只是倾听我也能感受到顾寒时当年的恐惧,他从未这样脆弱过,像是突然变回到七岁那一年,他正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侮辱。
紧紧抱着我,一双手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我母亲临死前那个眼神,是对遭遇的不甘,对我的不舍,还有对世界的绝望。她扑过去撕咬杀人凶手的脖子,再然后,头也不回的跳下了盘旋山路旁的深渊。”
撕咬……脖子?
我心底一沉,忽然想起爸爸脖颈上的疤痕来。
小时候我经常问他,每一次,他都含糊不清的告诉我说,那是车祸撞击留下的伤。
脑子了一阵恍惚,我好像忽然看到了当年发生的那一幕。
浓烟滚滚,幼小的顾寒时无助的缩在后备箱里,透过狭小的缝隙,一个人如魔鬼般向他走过去。
那个人,就是我爸爸!
顾寒时深深陷入回忆的恐惧中,像个孩童一般死死抱着我,大口喘息:
“阿枕,其实我爱上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爸爸是当初杀死我父母的凶手,曾经我说爱你是真的,想和你共白头也是真的,我对你的爱,从没有掺杂过利用和欺骗。”
是吗?
可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是年幼的顾寒时,一会儿是爸爸的脸,我忽然觉得头顶像是压着块千万斤的石头,沉得我喘不过气来。
沉默许久,我始终没有回应他。
最后,顾寒时目光幽深瞧着我,深深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好,我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逼着你,以后岁月,我有足够多的时间陪你耗,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清楚我的心。”
……
顾寒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的他,从不会亲手做早餐给我。
起床时他已然坐在餐桌前,起身盛了碗粥递过来,“这是以前你最爱喝的瘦肉粥。”
一夜未眠,对于未来我想了很多种可能,但一句“从前”还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经过这么多事,我们还能回得去从前吗?
知道他幼年时凄惨的经历,也知道他隐藏多年的痛苦绝望,可那是我的父亲,即便罪恶昭彰,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
就算不恨,可我和顾寒时之间,从他亲手结束我父亲生命时起,就再也不可能了。
他的脸越发让我觉得陌生,移开视线,我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粥碗。
“从前喜欢的,现在已经未必再喜欢了。饭菜如是,人也如是。”
这话我是故意说给顾寒时听的,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顾寒时脸色凝重,大步上前便握住了我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我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字回答:“去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