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荒漠上,几道黑影显得渺小至极。他们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双乌黑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其中一人背上还背着一个昏睡过去的人。
“怎么现在才来?”从沙丘下方传来了动静,几道人影快速跑了上来,小声责备他们。
“人给你们。”黑衣人把背上的人抛出去,冷冷地说。
“哈,还抓不住你们!”几人接住了抛过来的身影,突然就变了脸,一个个拉下了蒙布巾,冲着几人大笑,“来人,把他们拿下。”
四周亮起了火把,数十支火光冲天。领头的人是尉迟容,那个主办雪樱被伤案的禁卫军头领,老爷子的得意门生。
几人被围在中间,互相看了看,缓缓扯取下了面罩。
“怎么会这样?”尉迟容脸色一变,看着冷啸,连退了两大步,再匆匆低头往地上的人看,那人正睁开眼睛,慢吞吞地坐起来,是冷衫。
“怎么是你们?”
“你们又怎么会来这里?”冷啸紧盯着他问。
“我接到密报,有人晚上要接走君耀然,你们不能回幽州,就一定往云罗的方向走,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想把你们一网打尽。”尉迟容脸色铁青,大声说:“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接到密报,说劫走君耀然的人会和探子在此相会,所以前来会会。”冷啸手扶腰上弯刀,冷冷地说。
尉迟容脸色大变,连连摆手说:“冷统领,我们可不是探子,此事你可问老爷子,一问便清楚了。”
“看来,我们被人耍了。”冷衫拍了拍身上的黄沙,转身往回走,“真他|妈的怄气,居然还有这种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窜来窜去。”
“收队了。”尉迟容也恼火地挥了挥手,带着人往回走。
火把渐行渐远,沙丘下方慢吞吞地走上来一人,盯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他身披黑色斗篷,露出一双妖冶的红眸,大风吹得黑袍乱舞。
“凤芹先生。”突然,阎晟的身影从一堆小小沙丘后站起来,神色冷竣地看着他,“想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哪。”
凤芹一震,飞快地转身看向阎晟,“你?”
“凤芹先生,又帮着内奸逃过去了,我很好奇,风芹先生到底在帮谁,替谁卖命,是云罗皇吗?”阎晟缓步走向他,胸有成竹地盯着他问。
“大元王果然名不虚传。”凤芹笑了,缓缓揭下了斗篷帽子,清矍的脸颊上抹着一丝傲然的笑,“不过,我只为自己,不为任何人卖命,谁出得起银子,我就替谁跑腿。”
“既然爱财,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开个数目,把内奸交给我。”阎晟唇角轻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大元国别的不多,宝石多,凤芹公子可以用宝石给自己做一件华美的衣裳,也配得上你这双抹了红胭脂的眼睛。”
“呵,大元王挺会讽刺人。”
凤芹笑笑,毫不介意阎晟笑他,还索性把斗篷整个脱了,往地上一丢。他里面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袍,风一吹,像凭空泼来的一帘血,妖冶至极。
“血咒。”阎晟眉一拧,飞快地退了几步。
“大元王真是见多识广,这也知道。”凤芹笑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地,缓缓展开了双臂。
阎晟武功高强,世间难有其敌,凤芹已浑身绷紧,分明是准备誓死一拼。
“汉仪中箭了,可能会死。”阎晟突然说。
“与我何干?”凤芹还是笑。
“你不是她哥哥吗?”
阎晟盯着他的红眸,想从他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笑话,哥哥?大元王不仅会摆谱,还会想像。”
凤芹笑声更大了,双臂突然一振,血色的袖子弹出了无数血珠,往阎晟的身上扑来。
阎晟飞身躲过,那些红色的珠子落在黄沙里,爆裂出淡淡红雾,异香馥郁。阎晟屏住呼吸,一双弯刀出手,直劈凤芹的面门。
凤芹红衣翩飞,像团冰凉的火焰,在月光下燃烧。阎晟的弯刀已经连续四次从他的脸颊边削过,刀锋在他脸上划出了两道血痕。
他的脚步有些乱了,一咬牙,又是一袖血珠击向阎晟。
阎晟弯刀劈去,血珠居然被他尽悉劈成两半,和弯刀一起往凤芹的脸上飞去。他专打凤芹的脸,凤芹突然明白过来,双袖往脸前一拢,飞身后撤,大喝一声,“阎晟,你不想要林阿九的命了吗?”
“怎么,你还能伤得到她?”阎晟嘲讽道。
“你往后面看看,那里出不事了……”凤芹一指他身后的方向,大声说。
阎晟不想信,但心里头突然一颤,揪得有些难受,于是飞快扭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凤芹撒腿就跑。阎晟回过头来,凤芹已经飞奔下了高高的沙丘。
他没追,因为他看到那边真的出事了!
“王。”冷啸他们折返回来,焦急地说:“王妃的马车惊了。”
“怎么回事,不是留着人看着吗?”阎晟脸色骤变,拔腿就走。
卫长风和洛川来这里,大家都以为他要用这两个人引内奸出来,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那个内奸又怎么猜不到、去故意陷害卫长风呢?
所以韶华玉笳是他让人拿的,君耀然的伤太重了,比那小妾更需要这东西。给君耀然的布条也是他让人给的,目的是放君耀然和汉仪一条生路,他就算是大元人的王,也不能不顾忌大元百姓的意愿,放走仇人的亲孙子,君耀然若不走,迟早死在这里。汉仪因此负伤,非他本意。
所以说,内奸并不会上当,因为有阎晟同行,他绝不敢轻举妄动,怕露出半分破绽。那联络之人不知此处情况,探知此处的异动,便会为内奸着急,想让他继续隐藏下去,会主动出手,帮着内奸躲过这一次。
凤芹并非真心帮天烬,又来大元搅和,除了云罗,还有谁会费尽心机做这些事呢?
队伍已经恢复了秩序,先前喊沙尘暴的女子被摁在众人面前,但让卿嫣始料未及的是,这女人是个疯子,已疯了有七八年了,她相公是在为大元人找水的过程中死去的,所以她疯了之后,就由大元城官府供养。
……
天色渐亮了,帐篷支在沙丘边,淡白冰凉的光从帐篷小门透进去,落在汉仪冰凉的眉眼上。她呼吸微弱,仅剩下一口气缓缓吐出。
“阿九……”青珂摇摇她,小声说:“王来了。”
帐篷外的人群分开,阎晟大步走进帐篷。
“她还能救活吗?”卿嫣转头看阎晟,双眸赤红。
“嗯……”阎晟弯腰看了看汉仪,眉头轻锁,她模样苍白,只怕天无力。
卿嫣扭头看向外面,小声说:“我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喜欢?”
阎晟转过头看她,欲言又止。
“阎晟,你能平天下,平不了他们?”卿嫣突然就笑了。
这话说得挺重的,阎晟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卿嫣其实也明白,平天下只需武力和智慧,那些人是他的仇人。但外面那些人是和他同甘共苦,替他冲锋陷阵的人,怎么能一样呢?
“对不起。”她走过去,搂住他的腰,额头在他身前轻蹭。
阎晟抱了她一下,拉着她出去。
“王,不能再拖了,得出发了,天黑之前赶到幽州。一个天烬王妃,弄得人心惶惶,简直笑话。”许镇南花白的胡子一翘,挥手让大家散开。
卿嫣抬起红眸看他,讥笑道:“老爷子,昨晚上没抓到我逃走的证据,我也没被狼吃掉,是不是太失望了?”
“王妃这是何意?知道马惊了,我可是立马带着人去追赶……王……”
许镇南堆满褶皱的脸顿时气得腮帮子直鼓,气咻咻地瞪她。
“好了,老爷子,把那只韶华玉笳拿来吧。”阎晟打断他的话,缓缓地说。
“什么?”许镇南眼睛猛地一瞪,跟炸了毛的狮子一样。
“朕已让人去寻了,找到后再还给老爷子。”
“不行。”老爷子断然拒绝。
阎晟眸色微沉,淡淡地说:“老爷子是想朕亲自去取吗?”
“老爷子,赶紧把韶华玉笳拿来吧,我去给你弄两枝过来。”阎昆过来,轻轻拍了一下老爷子的手臂。
老爷子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盯了阎昆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围在一边的人窃窃低语,都对卿嫣投去不满的目光。